“对不起,我这里只有些粗茶。我自己也喝这些的。”
五郎依然不敢置信,明明自己是现场刺杀未遂的犯罪嫌疑人,却能被人沐浴上药,还能被请进了这典雅的书房。窗外是流水潺潺樱林繁茂,室内是陈设整洁装饰明快,一看便知道是个立派的武士居所。
正坐许久,推拉门方才迎进了这次的正主。
“你这次受伤不轻,我允许你盘腿坐。”
五郎刚想谢绝,被上半身重量压迫的小腿神经止不住作痛,无奈,他只得一边尬笑一边盘腿。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把你投入地牢,对吧?”
“您……九条裟罗大人,您是和神里家有仇吗?”
不然怎么解释呢?
“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你是知道名声的,真要是想害你不会多此一举。请畅所欲言,你为什么这次非要杀神里绫人不可?我希望听到具体的理由。”
说到这,五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把上私通愚人众里通外国、中私通亲妹享乐开后宫、下巧立名目鱼肉乡里的种种罪行说了个清清楚楚。
“不杀此贼,国将不国!”
五郎的斩钉截铁没有打断九条裟罗的思路。
“那么,你想过他死了以后,或者说稻妻国上下再无一个他这等人的时候,国家应该向何处去呢?”
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拦得住五郎,在征得九条裟罗同意后,五郎从旁端来了一个稻妻列岛全境舆图,进行着细致入微的讲解。
“我稻妻神国(扶桑以天照大神子孙自居而曾自号“天孙民族”之“神国”)人多地少,物产匮乏,所谓堇瓜能吃能染能入药也不过是遮掩贫瘠的遮羞布。大量矿石、丝绸、布匹等严重依赖邻国璃月输入,金融主权如今基本为至冬国架空,所谓锻造兵器者不过是生产至多不过五百年前的刀枪棍棒,与愚人众先遣队之洋枪洋炮相比大大不如。产业既不能生产哪怕是丝绸棉布之类细小之物,甚至货币摩拉还需从璃月进口,加上内鬼甚多带路甚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这些是九条裟罗也知道的情况,所以她还想知道一些更具体的东西。
“如果要采取行动,你认为应该首先从什么方面入手?整顿军事?改善产业?还是说…..”
“仿照至冬国,走工业化道路。”
五郎又指了指地图上几处海湾,“我国不似蒙德之属人烟稀少,且深水良港甚多,如大力开发合理规划可实现产业布局,首先应以回本最快也最容易立竿见影之棉纺、缫丝、丝织等制衣产业为主,先以此抵制璃月手工业产品的倾销,实现国家服装产业的自给自足。这工业产能远远大于手工制造,一个人一天勤快织布,也远不如机器不眠不休快速织布的单日量大。”
五郎还不忘把地图指向了蛇骨矿洞与御影核心,“这两地矿藏受限于目前人力挖矿的速率难以出货,包括人工、事故等在内的采集成本太高,故而目前市价甚至高于走私入境的至冬国矿石,也给璃月矿石倾销打开了缺口。但是,只要我们从至冬国引进新的采矿技术,用更少人力、以更高效率、减少事故率,是完全有可能产出比现在更大的矿石量的。”
九条裟罗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作为武人,她的着眼点不免绕不开军事领域,而且五郎所言都要建立在至冬国愿意给技术转让的前提,可至冬国目前是侵略稻妻最主要的国家,如果不测岂不是与虎谋皮?
“五郎,你应该有一个合适目标了吧?我是说有一个能让至冬国愿意给我们技术的可能性。现在至冬国军舰和士兵横行不法已不是秘密,如果不剑走偏锋,我们根本是得不到这些画饼的。”
五郎却是微微一笑,指了指稻妻列岛舆图西北面空旷的海域。
“九条裟罗大人,那这边有一个国家呢,难道我们不可以试试看吗?”
璃月?
九条裟罗颇为震惊,这璃月自岩王帝君立国繁荣昌盛了数千年,时至今日已经是公认的提瓦特商贾大国,“挥汗如雨”和“摩肩接踵”两句成语便是发源于此,形容璃月港人丁兴盛市井繁荣的。
相比较而言,稻妻城也好,离岛港也好,拿到璃月顶多算城乡结合部。
稻妻百姓至今也不敢相信海对岸的璃月农民居然用得起铁锄头,因为稻妻物产匮乏,矿藏开采率低下,锄头从柄到头用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金属全得是廉价木头。
这样一个小国要进攻璃月,岂不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五郎居然如此大胆了吗?
“五郎,我听说这璃月乃是海西大国,人多兵多,地大物博,单是那里一个轻策庄的人口便抵得上我八酝岛一岛的总人口,光是黄金屋单月印出来的摩拉币便抵得了我神国一年的预算总额还富裕些。我希望你不要仅仅是快人快语不顾后果,以卵击石只能是自取思路,只有筹备得当对症下药才能解决我神国目前的困境。”
五郎知道九条裟罗的意思,正常人对以卵击石的态度都是宁可选择忍辱负重也不去找死硬拼。
然而,他知道得更多,也想得更多。所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璃月国真的有目下稻妻人想象得那么强大吗?
“九条裟罗大人,您的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是也请您听一听我的解释。这璃月虽是商贾之国,本土票号却被至冬国北国银行打败而淘汰殆尽,提到银行与借贷首选只有北国银行;这璃月虽是武功之国,目下古华军却凋零成不入流之江湖左道,千岩军虽勤勉却只有至多五百年前的冷兵器;这璃月虽是仙人之国,但仙人远居深山绝云间,与经商起家的璃月七星素来不睦,少有仙家明晓人世之事者;这璃月虽是海疆大国,至今却不见有哪怕一支成建制的水师队伍,在承平日久至今已是有海无防。所以,不才五郎认为,西征璃月,并非绝对不可一试的事情。”
五郎分析得头头是道,九条裟罗听得是津津有味,只不过她还是有些问题想问。
“五郎,这一来军事工业如何发展?这二来至冬国见我等西征岂不是背后下刀?这三来国政糜烂如此,又该如何?”
五郎早有准备,他拿出了揣在内衣的建白书。
“这封书信原想等合适的时机呈递上去,但一直见不到一个合适的明主,所以到了现在还揣着。现在既然九条裟罗大人很有意向,不才五郎也就献丑了。只是不才五郎以为,与其我稻妻同胞浑浑噩噩自相残骸内卷而为他国他族所轻慢,不如引洪流于外,开国威于战,内卷同胞改外卷异族,改害同胞为残异族异国,只以本族为同胞家人以优待厚遇、以外族为外人异种以冷待苛责。如是,以全同胞亲爱之义,以实爱国护民之旨,神国万年不坠是为至要。”
九条裟罗急不可耐拿过了建白书,这封题为《稻妻国中画策》的建白虽然结构简单,但还是提纲挈领写了几点,如“以义务教育统一民心,以军事教育统一社会”、“钢铁为抓手,采矿为辅助,逐步育成子弹、炮弹乃至火炮、军舰之生产线”、“煤炭为龙头,钢铁跟进”、“政府扶持民间大企业,必要时由专员指导经营”、“交好至冬国,麻痹其外交”、“与至冬国共分璃月为掩护,争取彼之麻痹大意,有利我之开拓征伐”、“废幕府,一新朝政,行内阁,各司其职”等要点。
也对,打璃月确实比直接跟至冬国翻脸容易得多,而且短期内至冬国也想吃璃月的殖民霸权与垄断暴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五郎的“拆西墙(璃月)补东墙(稻妻)”的主意有利于稻妻继续实力,以便迫使至冬国吐出全部的既得殖民特权,甚至于走出一条新路,让濒临亡国的稻妻一跃为名副其实的帝国列强。
不管是养的羊,还是抢的羊,吃下去一样是羊肉;自家养不起,对面又不够强,还不给抢来白吃了?
看来可以跟久岐忍推荐一下五郎这个没正经读过学历、却靠着自己的理解有完整思想的才子了。
“五郎,你写得很好,如果可以,我想再引荐一位,我们一起商议你看如何?”
这也有利于久岐忍完善她那部《稻妻国改造法案大纲》嘛。
志同道合之同志还是越多越好,毕竟时局昏暗,民心多乱,能多些有自主思想、敢想敢干不空话的志士为伍还是胜于千万两黄金白银。当下敌强我弱,同志之间有再多细节上——乃至生活琐事——的分歧也好,只要总的路线上能有尽可能多的共同点,就应该求同存异以团结一致先办完大事。
如果不涉及到最后的政治权力,一切宏图大志、锦绣蓝图都是痴心妄想。
尾注:目前该系列所用标题均取自/改自《昭和维新之歌》,后不赘述。如果歌词不够用了,再备注一下另外现作些应景的诗句。
另外文中五郎的理论有些正是幕末扶桑思想家所言,如吉田松阴(伊藤博文、山县有朋、井上馨等明治元老之宗师)在其著作《幽囚录》白纸黑字写明:
为今之计,不若谨疆域,严条约(幕末之不平等条约),以霸糜二虏(“二虏” 泛指欧美列强)。乘间垦虾夷(北海道),收琉球,取朝鲜,拉满洲,临印度,以张进取之势,以固退守之基。遂神功之所未遂,果丰国之所未果也。收满洲逼俄国,并朝鲜窥清国(华夏),取南洲(东南亚)袭印度。宜择三者之中易为者而先为之。此乃天下万世、代代相承之大业矣。
五郎的理论是在吉田松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猥琐发育打别国,后翻脸摊牌打老大”的理论基础上增加了诸如田中角荣《日本列岛改造论》关于以良港建立产业区的理论、鲁登道夫《总体战》关于战时教育纳入轨道的理论、战后日本经济以钢铁为中心的“倾斜生产方式”(以煤炭带钢铁、钢铁带重工、重工补轻工、轻重工猛出口的模式,形成产业联动以期快速发展)与“运输船团方式”(即由日本通商产业省直接派员指导企业运营,当时欧美媒体揶揄此乃“日本株式会社”)等内容,可谓扶桑发展理论部分之集大成。
理论解释略长略枯燥,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