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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奋斗一生,却遭遇失败,曾经的努力都成徒劳,只有通过一死来证明自己。
♢
……
凯尔希察觉到了什么微弱的动静,于是缓缓睁开眼睛,一片朦胧中,她看到博士正躺在她身前,用左手撑着脑袋,面带微笑,眼神柔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既然要走,还回来干什么?”
“我来请你逮捕我啊,凯尔希。”
嘴角微扯,博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许多。他放下手,脑袋枕到枕头上,与她靠在一起,把两只手合拢,递到了她面前。
“贫嘴……”
他伸出右手,指尖插进她的发间,掌心抚摸她的脸颊,将温暖传递到皮肤上。
“这几天有想我吗?”
“想……”
“好乖。”
他的双唇落下,贴在她燥热的耳朵上,温柔的语言渗入鼓膜,仿佛是最甜美的迷药,令她头晕目眩。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捏住下颌,轻轻抬起,气息缓缓向下,吹拂过发丝,没有停留,直接吻上她轻启的薄唇。她攥着他的衣襟,抗拒地摇晃起脑袋,但也就片刻,身体旋即瘫软下来。
游走,勾画,他描绘出的印记,一点点侵占她的领地,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缕稀薄的空气终于涌进她的身体,她喘息良久,抬起头,眼前已满是泪水晕染的光影。
“抱我……求你……”
她的指尖紧紧掐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亦或是登上诺亚方舟的最后一张船票。他点点头,张开双臂,裹紧了她,将她融化在他令人心安的怀抱中。她的脸紧贴着博士的胸口,鼻尖触在他坚实的肌肉上,那里萦绕着折断盛夏柳枝时会散发出的馥郁香气。
……
凯尔希学会了一个缓解悲伤的技巧,那就是执拗地纠缠于半梦半醒之间。清早来临,她会小心地避免睁开眼睛,留在温馨的假寐之中,不让思绪浮上现实的海面。在这种状态中,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操纵梦境。在梦里,他回来了,他的血肉、声音还有气息又一次陪伴着她,而她,也终于能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心意,与他紧紧相拥。
可是,梦终究会醒。
铃声响过五遍,她抬手按掉闹钟。从床上爬起,揉揉头发,耳尖的燥热已经触碰不到了。失落、孤独、恐惧,种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在心底翻涌,彻骨的寒冷和疼痛正啃咬着她的身体,即使拥紧被子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只是从梦中醒来,悲伤都像是洪流裹挟着她。
“博士……”
发情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对博士的思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博士已经失踪三天了。
那天晚上,凯尔希从博士的房间里出来,回去的路上,在走廊拐角和正在奔跑的柏喙迎面相撞。帮忙捡拾散落一地的文件时,她得知黑钢那边刚刚发来了一封提供武器测试的加急信,柏喙正急着让博士过目签字,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他。
当时,她并没有多心,以为他只是压力太大,去休息了。他的抗压能力其实没有许多干员想象中的那么强,压力太大的时候,他就会突然躲起来,睡觉、打游戏,或者喝个烂醉。
她给全体员工的终端推送了消息,让他们帮忙寻找博士,等来的,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结果。
博士走了。
通往龙门接舷处的舱门敞开着,长长的公路像一只手臂向前伸去,直抵远方无数高楼灯火闪烁的龙门市区。深夜的冷风吹拂,从外面倒灌进来,原本盖在车上的帆布丢在地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凉意倏然结束了她身体的燥热。她的皮肤,和五脏六腑,都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凯尔希……”
这句话,闯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不是,告别时,才会说的话吗?
……
用凉水从头顶浇下,在脑后激起一片疼痛。她试图在心里下一场大雨,洗刷掉他的痕迹,让自己起码能面对新的一天。但努力终成徒劳,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的样子,交织的神经之网被什么东西缠住,然后,电流过大,短路,炸出一片混沌的梦魇。回过神来时,自己蜷缩在浴室的地板上,被冷水浸透了身子。
“我相信盟友会回来的,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你不要太心急。”
“博士答应了和我一起收土豆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哒呗。”
“冰淇淋吃完了,他会买回来的,一定。”
她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走出浴室,她不敢去看洗手台上的镜子,害怕会看到一个沮丧消沉,了无生气的自己。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罢了。昨天,医疗部外聚了许多干员,伸头探脑,嘁嘁喳喳,最后推出了几个胆大的代表来安慰她。看来,自己反常已是写在脸上,人尽皆知。
阿米娅和阿斯卡纶各带着一支队伍,沿着龙门的每一条街道搜索。她还委托老陈调用了近卫局在龙门市区的摄像头,用PRTS一帧一帧识别,甚至启动了她多年未曾使用过的步态分析功能,还是一无所获。三天时间,足够他离开龙门,去其他任何地方。他当年是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只要想玩捉迷藏,凯尔希知道,自己是万难找到他的。
离开房间,她去往指挥中心。走在走廊里,她不时抬起手,去触摸冰冷坚硬的墙面。罗德岛,他与殿下在雷姆必拓发现了这艘船,而她主持后半段舰体的采掘作业,这是三个人的结晶。现在,殿下已经永远离去,而他又失踪不见,又一次,她孑然一身……
心痛到想不下去,她死死咬着嘴唇,花了比以往多几倍的时间才走到指挥中心。前两日,她还祈祷走进去的时候能看到博士的身影,现在,她已不敢再多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要博士!”
指挥中心的大门敞开着,凯尔希听到了小刻的嘶哑的哭腔。
“小刻,小刻,不可以来这里的。乖,小刻,我给你做蜜饼吃。”
“不要!小刻不要蜜饼,小刻要博士!小刻要爸爸!是不是小刻做了错事,爸爸不要我了?”
小刻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她扑进火神怀里,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眼泪一串串地滚落,把本来就凝重的空气镀上了一层酸楚。好几名干员背过身去,面向墙壁,害怕看到哭泣的小刻会勾起他们的伤悲。而煌则是紧紧咬着牙齿,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是想盯穿那重复播放了无数次的监控录像。
凯尔希走到火神身后捏了捏她的肩,她心领神会,点点头,抱着哭泣的小刻离开。
“有消息吗?”
她向昨夜刚刚出院,就自愿来值班的煌询问。
“龙门的出入境管理部门近几天没有为持有罗德岛证件的人办理过手续,当然我们入境不需要办手续,但出境需要。”
煌总算把视线抽离了屏幕一会,揉着红肿的眼睛说道。
“那博士应该还在龙门,”凯尔希的眉角稍稍翘起,“难得的好消息。”
“这算不上好消息,他就在这,离得这么近,却怎么也找不到。”
煌伸出手,摸到面前的屏幕上,指尖接触的地方泛起一圈彩虹色的坑洼。
“他一定是不想回来,我知道,他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这里?”
煌不回答凯尔希的疑问,只是仰起头,瞧着她的眼睛。
“凯尔希医生,你关心过博士吗?”
“当然!”
“你每次给他抽血,都是右胳膊吧?每次抽完血之后,他胳膊都会酸疼一整天,写字都写不利索,但他还是一直让你从右臂抽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左臂上全都是伤,自己用刀割的,他不想让你知道。”
凯尔希愣愣地看着煌,望了她好一会,然后垂下脑袋,抬起右手,放在了左臂上。她仔细回想过去种种细节,煌说的不错,博士真的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左臂。
她知道,他总会用指甲去抠自己的虎口,留下一道道月牙般的血痕,她也知道,他有时会突然握紧拳头,砸向坚硬的墙壁,然后看着发红的关节傻笑。她从未从过度解读过这些行为,试图从里面挤出些脆弱来瞧。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冷冰冰的数据上,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伤。
“你是想……”凯尔希咽了口唾沫,尽力让自己发颤的声音平稳下来,指挥中心里人太多了,她不可以失控。“说明什么吗?”
“我不想说明什么,我只是觉得,觉得博士他在这里不快乐,他选择走,我不意外。”
“这不是,快乐的问题。”
右手掐住左臂,顺时针死死地拧过一圈,凯尔希要感受他的疼痛。
“煌,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自己快乐的,是为了感染者的解放事业,为了殿下的理想。你刚刚说的话我可以认为是气话,我们一起战斗这么长时间了,我相信你不至于没有这点觉悟,博士也一样,他不是那种人,他可能……他……应该是太累了……”
她说不下去了。
“继续找吧,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凯尔希失了魂似的走出指挥中心,然后,她不顾自己脚上还蹬着高跟鞋,也不管墙壁上禁止奔跑的标志,她像是要逃避什么,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背靠着门,一点点滑坐到了地上。
不要……不能哭……
这些天,她已经记不清哭过几次了。夜晚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抱着他的被子,眼泪就会慢慢流出来,直至睡意将她裹挟而去。现在,她真的不想再哭了,那样脆弱的,情绪化的自己,令她感到恐惧和厌恶。她把脸埋进白大褂的袖子中,眼泪在心头呜咽许久,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被沉重的,推移不得的重压从心中一点点挤压出来,从眼角倾流而下。原本以为自己行过足够远的路,见过足够多的人,早已被历史抹去了悲伤,更不会难过。她原本不是这样子,是他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她感觉那个男人简直就和这片大地一样,填满了无声的苦痛,折磨心灵,令人难以承受。
“一言不合就玩失踪,混账东西!说好的对我的责任呢?说好了答应特蕾西娅要陪着我和阿米娅呢?混蛋!”
她叫嚷起来,可是,任凭嘴上多么强硬,心中的软弱都是藏不住的。
如果,如果找不到他,我要怎么和阿米娅交代?罗德岛还怎么继续坚持殿下的事业?难道又要像过去三年那样,屡战屡败,陷入困境吗?还有银灰和小刻那些与博士要好的干员,他们还会继续留在这上吗?
她已经失去了特蕾西娅,她不能再失去博士,那样,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那种感觉,就像用钝刀子从胸口切下一道口子,连筋带骨地挑出来,把整个人一点点掏空。她变成了自我封闭的孤岛,被战火蹂躏过,残缺破损,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虚无。她刚刚甚至不敢面对煌,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把他弄丢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我把他弄丢了吗?
那天,在医疗部里,他脸上那饱受折磨的模样,一下子闯进了她的脑海里。她突然意识到,自从三年前那场噩梦之后,博士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一堆符号的集合,他是恶灵、凶手,他冷酷、无情,他是指挥官、是执棋者,唯独不是一个血肉之躯。她把自己投影在了他身上,把他当做自己的阴暗增补,以为他会永远裹在漆黑的甲胄里,把他想象成这样,就能为自己对他的伤害开脱,就能给自己别扭的脾气辩护。
他也会被脆弱淹没,他也能感受到痛苦,就连自己都有想卸下防御的时候,何况是失去了爱人的他。他从石棺中苏醒后,她可以依靠他,她可以埋怨他,可他有谁可依靠,又能向谁去抱怨?只能,偷偷地伤害自己……
她猛地从臂弯中抬起头,泪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地上。
我要把他找回来。
十几分钟后,她又一次出现在了指挥中心,只是这次,她穿着出外勤的衣服,拎着行李袋,她只胡乱从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塞进去,顾不上那么多了。
“凯尔希医生,您……”
煌似乎在为刚刚自己说的话感到懊悔,凯尔希刚一露面,她就赶快迎了上来。
“我去找他。”
“可,可是,你走了,罗德岛怎么办……”
“一切如常,先让可露希尔接管PRTS的权限,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不会太久,我保证……”
“找到了!”
走廊里传来的叫嚷打断了凯尔希的话,紧接着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一只银亮亮,缺了一角的大盾被丢到了地上,伴随着它出现的,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墨绿色的长发——星熊大山一样撞进指挥中心,径直冲到凯尔希面前。
“贫民窟!近卫局在贫民窟的内线,联络的时候,用的这张纸。”
星熊身上是那件她去酒吧时才会穿的浮夸衣服,贫民窟的酒吧,只有这样的放浪不羁,才能打消那些感染者们的顾虑。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处方笺,在桌上展开来。处方笺的一面用蝇头大小的规整楷书写满了有关贫民窟毒品销售网络的报告,而另一面则是两行潦草的笔迹,没有标点,只用一个墨点代替——
“COPD
℞.茚达特罗.格隆溴铵吸入剂每日一次.”
念过上面的内容,凯尔希抓起那张处方笺,双手交叠着,按在胸口,闭上眼睛,仰起头,长长地呼气。三天,终于有了实质性的突破,令人振奋,又让她想哭。
“COPD是什么?”
身旁一直想要插话进来的煌适时送来了疑问,聊到医学,她就不会这样激动了。
“我在维多利亚出土的文献上看到过,是古代维多利亚语对慢阻肺的简称。这一定是博士写的,他就在贫民窟?还有你们的线人,他有慢阻肺?如果有的话,一定要按时用药。”
“这么多日没找到他,肯定是因为他在贫民窟里,那是龙门的黑箱,罗德岛在市区努力注定徒劳。我现在就去让老陈去和这个线人联系,很快就能有结果,顺便,给他带点这个药,我记住药名了,放心吧。”
星熊撂下这句话,又风一样跑走了。
“没事了,凯尔希,”煌抚了抚凯尔希的后背安慰道,“找到他了,老陈和星熊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我要亲自去……”
“你没问题吗?”
“我没事,煌,我没事。”
“凯尔希,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杰西卡那里一趟,她有很多化妆品,让她给你,稍微化一下妆。然后换一件衣服,别穿这身,哪怕是换成平时穿的那件都行,但是不要白大褂。”
凯尔希斜着眼睛瞥了煌一眼,她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信我的,凯尔希,别留遗憾。”
♢
傍晚,老陈和星熊确定了博士的详细位置。
那是贫民窟边缘的一间发廊,深藏在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踩过潮湿粘腻的道路,在几间店铺中钻进钻出,凯尔希吸引了许多人警觉的目光,她穿的太好了,一看就是外人,但那些人瞄到她肩上的源石,发现是感染者时,又都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紧攥的扳手、扫帚,或是其他什么看似能打架的玩意。
凯尔希听从了煌的意见,任由那只有些胆小的菲林在她脸上涂涂画画,成果竟然还不错,惨白憔悴的脸上总算多了丝丝血色,几日来没有梳过的头发也一点点理顺,气色看起来甚至比平常还要更好些。
他会发现我化妆了吗?他会夸我漂亮吗?
怀抱着期待和忐忑,凯尔希走进一间卖萨尔贡纺织品的店,无视了把报纸盖在脑袋上,躺在沙发中睡觉的店主,她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这里有一间集装箱拼成的小屋。墙壁被漆成了扎眼的粉红,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外面挂着剪子和梳子形状的霓虹灯,还有一只正在旋转的发廊三色柱。
她踮着脚悄声走到玻璃门旁,把身体藏在墙角遮出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把转椅配墙面镜,旁边就是水池。门边的簸箕里盛满了头发,地板上也满是散乱的碎发,应该是做正经买卖的地方,但更深处有被珠帘遮挡住的房间,还是让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她看到放倒椅背的转椅上躺着一个男人,身体被遮挡在大号的毛巾中,脸上涂满了白色的剃须泡沫,完全辨识不出是谁。在他身后是位有着大尾巴的沃尔珀少女,手里拿着剃刀,她矮矮的,要踩在另一只凳子上才能碰到男人的脸。
她能听到屋内微弱的交谈声。
“你还没有讲完呢,”那女孩说,“时间不是线性的?现在和过去是一样的?这什么意思啊?”
“在旧世界里,这被称为弥赛亚式的时空观,过去与现在没有明确的分界。过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定存在,而是可以在行动中获得重塑,并非历史创造现在,而是现在创造历史。”
博士的声音响了起来,凯尔希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他在这,找到他了。
“不懂诶。”
“不懂就算了,这种东西,于生活无益,徒增烦恼。”
“可烦恼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吧,我现在就烦恼没有男朋友呢。”
“啥,你才多大啊?”
“我已经16岁了诶,已经到法定年纪了好吧。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就抓着我的手,跟我说,女孩子一个人在贫民窟生活会很困难,一定要抓紧找个对我好的男人。其实我觉得你就不错。”
“瞎说什么呢?”
“你救了我的命啊,我还没报答你。不如你就,娶了我好了。我攒了点钱,咱们把楼下那个萨尔贡老头的店盘下来,你不是医生嘛,开一间诊所,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博士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傻孩子,你这么勤劳漂亮,带回家一个小英雄,过好日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只是要再长大些才可以,不要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托付出去。对我,你就别抱期望了。”
“嘿嘿,看你整天愁眉苦脸,我才这么说的,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谢你。”
他扭过头,亲吻少女那红彤彤的脸颊,把脸上涂的剃须泡沫都蹭到了女孩脸上,她娇滴滴地叫了声讨厌,抓起桌上的泡沫又喷了博士满脸,一片白茫茫中露出了条月牙般弯弯的沟壑,博士的笑声传出门外。
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凯尔希一下子恍了神。
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很少像这样笑过,也就为她上次梳尾巴的时候,才露出过这样灿烂的笑脸。平日里,即使见了面,两人能说的,也只有工作上的事,除了资源如何分配,就是人事如何安排,再不就是她单方面的催促。他有时也会开开玩笑,说点俏皮话或者与工作无关的事,但几乎每次,都被她顶了回去,久而久之,他也就很少说了。煌是对的,博士在罗德岛,真的不快乐。
凯尔希打量起玻璃门中映着的自己。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近乎极致的冷淡、理智、禁欲,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退避三舍。在这片大地上彳亍独行许久,她早就习惯了拿这些筑起厚厚的城墙,铸成趁手的武器,用来保护自己,却没考虑过,会阻隔,会伤害到她最爱的人。
我应该学着,与那个脆弱、敏感、情绪化的自己和解。光靠理性的人终究不完整。有时候,服从内心的情感,也没什么不好的……
凯尔希深吸一口气,胸口随之隆起,她伸出手去触摸玻璃门,而那其中映着的自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指尖相抵,触感是那样真实,有体温,有指纹的起伏,甚至还有血液的流动。她触碰着自己,自己触碰着她。
对,没错,我爱他。我爱他的时候就是会变成这样,刚强的我是我,脆弱的我也是我,我能面对,我能接受,我也能承担,一切后果。只需要,一点时间,让我了解,让我适应,让我学会爱一个人。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雕塑般站在门外。
谈笑过后,沃尔珀女孩重新拾起了剃刀,博士脸上的泡沫在她细腻的动作下慢慢消失。敷过毛巾,取出须后水喷了喷,博士硬朗的脸庞焕然一新。
结束了……我该进去了。
凯尔希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底的悸动。她拉开门,上面挂的铃铛叮当作响,那名沃尔珀女孩和博士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女孩热情地喊了声欢迎光临,请她在旁边稍等一下。凯尔希故作镇定地四下望望,扫过墙上的洗发水,天花板上泛黄的时尚海报,最后看向了博士。
四目相对,只是触及他的视线,灵魂就已经相撞了。
博士眨眨眼睛,扯下了掖在领口的毛巾,叠好搭在扶手上,在椅子中留下张万元蓝钞,然后凑到女孩耳朵边,说了些什么。凯尔希看到那女孩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些许的不舍,她的尾巴在博士的腿上扫来扫去,双手也扯着他的领口。博士看清了她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小声安慰。
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她默念起刚刚看到的,海报上的一句台词。
等了一会儿,沃尔珀女孩总算放开了他,但还是坚持要给博士找钱,她哪里会有那么多钱可找,最后干脆不肯收,博士把整兜的零钱都掏给了女孩,又把她递回来的蓝钞偷偷压在毛巾下。
一出闹剧结束,博士这才向凯尔希走来,她仰起头,任由那漆黑的视线将她吞没。
“回去吧。”
博士温暖的手覆在凯尔希的肩膀上,恍惚间,她只听到了这句话。
♢
两人无言地坐在那辆破车里,愣愣地盯着前方,发着呆,直至街边路灯亮起,暮色降临。凯尔希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皮革味和霉味的空气,它无法填满她胸口的空虚。时隔三天再次相见,她本应感到开心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坐在同一辆车里,她还是觉得离他好远。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终于,她忍受不了无尽的沉默,稍稍转头朝向博士,率先开口了。
“明天一早,不过既然凯尔希已经来找我了,我会跟你回去的。”
“这几天做了什么?”
“觉得有些累,在龙门逛了逛,放松一下。”
“为什么不跟我请假?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大家一直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小刻都急哭了?”
“抱歉,下次一定跟你请假。”
凯尔希攥着自己的裙子,他越是这样平静地道歉,她就越觉得难受。他是认为她不可能给他假,还会臭骂他一顿,所以就一声不吭地溜出去了。在博士心里,她就是朵衰败的玫瑰,留给他的记忆,没有美丽和温存,只有扎人的刺。
如果你跟我说很累的话,虽然会骂你一顿,但我还是会给你假期的啊。耍小脾气归耍小脾气,你累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我这些日子是对你不太好,可是,可是,你害死特蕾西娅,自己身受重伤,在石棺中躺了三年,丢下我和阿米娅,丢下罗德岛不顾。等救你出来,又失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熟悉的人变成了最疏远的陌生人,难道我不难受吗?你让我怎么不跟你耍脾气啊?
尖尖的虎牙把唇瓣咬出了印痕,三年来无从倾诉的情感此时已快溢满。
“你是,不想见我吗?”
“别误会,凯尔希,我……”
“你就是不想见我!龙门的摄像头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就是故意躲着的。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就直接跟我说,我会绕着你走的,我不会再给你做那些检查,我也不会再发邮件催你工作了!”
心中的委屈,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她只能尽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至发颤,让每次呼吸不触动鼻尖的酸楚,让快涌上眼角的泪水全都倒灌回心底。
博士侧过身子,黑色的眸子紧紧盯住了她的眼睛。他伸出右手,轻轻盖在她的左手背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手凉浸浸的,于是缓缓地牵住,十指相扣,用温暖的掌心包裹。
“别说傻话,凯尔希,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我现在不正看着你吗?你要是想,我可以一直看着你。”
“下次,好歹找个好点的理由。去贫民窟做医生,还是龙门的贫民窟,怎么想也算不上放松。你作战的时候总带上灰喉,应该知道她父亲的遭遇,个中风险,你仔细考虑过么?”
“凯尔希,我需要被人需要的感觉,”
“所有干员都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这种需要,恐怕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但仍在看着她。一直被盯着眼睛的感觉怪怪的,凯尔希低下头,瞧向紧紧交缠的十指。也许是之前的自我开导起了作用,被他牵住手的时候,她不觉得害羞,更没有挣脱的想法。
她想起了背靠门板哭泣时想过的那些,她能卸下他的盔甲,让他依靠,给他温柔吗?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抱怨,我会听的。”
“抱怨什么?”
“我不知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抱怨的,至于抱怨什么,命运的不公?上天的不义?敌人的无耻?我不知道,我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小时候喜欢抱怨,后来就不喜欢了,因为无用。的确,我生活在一个该死的世界里,但我仍能自主地作出决断,自然,我也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是想说你活该是吗?”
他挑了挑眉毛。
“我活该。”
当一个人成功时,他受人称颂,当他失败时,他受人诋毁,通常情况下,一个盛极而衰的人绝对不会责备自己,却诅咒上天与命运的意志。但是他没有。他能苛刻地审视自我,这是罕见的天赋,大多数人一辈子要用一半的精力去维护他们从未有过的尊严。但也是一种不幸,他会将自己遇到的一切人格化,把错误、灾难、危机种种,内化为他自己的问题。迟早,他会被压垮的。不,他已经被压垮了。
“你不想说,我说,博士。”
“说吧,凯尔希。”
“我看过很多遍,三年前那场战役的推演。”
凯尔希闭上眼睛,把头倚在靠枕上,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
“所有推演,全都失败了,无论如何布置,特雷西斯的军队,至多只要十个小时就可以突破大红旅的防线。只有你的是成功的。以班为单位原地解散成几百个小组,围绕山地进行土工作业,相互依托,层层阻击。这些小组,只要与特雷西斯的兵锋接触,不到二十分钟就会被撕得粉碎,但是,毕竟有几百个,特雷西斯啃了两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我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挡住特雷西斯两天……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特雷西斯的兵线碾过来,第一个阵地,全死了,第二个阵地,全死了,第三个,第四个……他们竟然没有溃散。乌萨斯,莱塔尼亚,维多利亚,哥伦比亚,没有军队能做到,任何军队都无法承受。”
“如果没有殿下和你,这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不是相信殿下的理想,他们不会舍生忘死;如果不是相信你会带来胜利,他们不会服从这样的命令。”
“我当时应该相信你的,你在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任职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你是全卡兹戴尔,甚至是全泰拉唯一一个能直接指挥到营排一级而不出岔子的指挥官。”
“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创造了这样的奇迹的你,为什么对战争如此有天分的你,没能阻止特雷西斯的斩首活动。还是说,殿下的死,只是你策划的,又一个奇迹……”
她说完了,三年来积攒的东西,原以为会很多很多,等到了口头上,却只剩下很少很少。她和他之间的确是隔着一堵高墙,这堵墙的名字叫特蕾西娅。
沉默,漫长的沉默,连呼吸都听不到了,博士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思绪仿佛在走一条漫长的路,等了很久才开口。
“……凯尔希,特蕾西娅的身体一直都是你在监护,病情你是最清楚的。”
“是,累及心包,时日无多。”
“大红旅覆灭那天,整场战争的态势,你也是了解的。我们的士兵填不满战线,获胜无望,徒耗生命,这不是特蕾西娅想看到的。战争,开始很容易,结束却很难。特蕾西娅不死,特雷西斯绝不会停下他的战争机器,也绝不会停止对罗德岛的追杀,这将会流干罗德岛和萨卡兹人最后一滴血,这同样也不是特蕾西娅想看到的。”
“特蕾西娅跟我提起过自杀,但我劝住她了。一来,她自杀会极大地动摇同事们的信心;二来,特雷西斯不会相信她真的死了。”
“但是很快,特雷西斯就给特蕾西娅献上了一份正合她心意的大礼,一次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从卡兹戴尔撤回的潜伏小组,向我们汇报了一些细节,我和特蕾西娅据此制定了一整套计划……”
“计划,就是让特蕾西娅,在斩首行动中死去,让战争结束。”
他说完了,嘴唇紧闭,抿成一条直线。
“这就是你那天,想说给我听的吗?”
“如果我那天说了的话,凯尔希会相信我吗?”
博士向凯尔希递来了询问的目光,那里面,或许还有几分期待。
“我不会信,我会觉得你的失忆从一开始就是装出来的,你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平稳度过大家对你猜疑心最重的时间段,靠着展示怀柔来博取信任,然后再一点点露出的本来面目。请你理解我,博士,这些都只是你,一面之词,空口无凭,我没有权力替特蕾西娅相信你。”
“我理解你,凯尔希身上的担子也很重。是否相信我,凯尔希自己决断。老实讲,我从来没打算把这些说出来,那天我实在是失态。得到真相,其实未必能减轻任何人的痛苦,往往还会把事情变得更糟。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我能永远地失忆下去,忘记三年前的事,就好了,这样,她阖上双眼的样子,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用受这种苦,但那样,我也就再也记不起她了。”
博士时不时地停顿,声音微颤,眼睛里,流出一缕她未曾见过的忧郁,但那忧郁才停留了一两秒,他就生怕被她看到似的,转过脑袋,抬手抹过眼角,将其揉去。可这一切,她都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那故作坚强的样子,在她心底滚起烟尘,像烈日下升腾的雨。
“……我要抽支烟,凯尔希。”
他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扭扭身子,伸出左手抠开副驾驶位的手套箱,从里面取出盒香烟,抖出一支叼进口中,咬碎滤嘴里的爆珠,又从怀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而他的右手,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
“别抽了,你平时都只是点燃放着的……”
“就这一根了。”
他摊开空空如也的烟盒,又捏扁,揉成一团。
“逃避又有什么用呢,蠢到家了……”
吐出苦甜的烟雾,博士小声说道。凯尔希不知道他是在说给她听,还是自言自语。是的,他在逃避,可她不也一样?
“凯尔希,你怎样想我,凶手也好,恶灵也好,我能承受,如果你仍觉得是我杀了她,我也不再做争辩,但你一定要记住,特蕾西娅,她甘愿为你,为罗德岛,为感染者和萨卡兹人的自由,流干了自己最后一滴血。我不想她的牺牲蒙尘。”
我会记住,我当然会记住,我会记住萨卡兹诸王廷争吵时她紧皱的眉头,我会记住反歧视法案在议会三读通过后她弯弯的眼角,我会记住,我牵着特蕾西娅的手,为她讲述属于这片大地和星空的故事的每一个夜晚。我也会记住……
那个深爱她的,和她深爱的人。
“如果可以,”凯尔希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爱特蕾西娅,你为什么愿意追随她。”
是的,我终究不是特蕾西娅,但如果我像特蕾西娅一样,为他做些什么,他应该会好受些。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肤浅,凯尔希,同为长生者,你追求一个更好的世界,而我,我追随特蕾西娅,并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理想。我的理想早就化为灰烬,洒进这片无情的大地了,只有偶尔和你们并肩战斗时,才能依稀想起来一些。我没有家,自我有记忆起,就是孤身一人,除了寂寞,什么都感受不到,流浪在尘世间,感觉不到自己,活一辈子,只是想在这该死的世界里找点温暖和甜蜜,那个时候,特蕾西娅满足了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三年前那场斩首行动中受伤,按计划,我不该去议长室的……原谅我的私心,凯尔希,就算我对你和阿米娅还有未尽的责任,但当时我只想和特蕾西娅一起。你就当这是一场,未遂的殉情吧。”
“是那种,温暖和甜蜜吗?”
“是那种,但不全是那种。”
他苦笑一下,把头靠在车窗上,又嘬了口烟,火光明亮,光线突出了他脸上的棱角,还有微微翘起的唇线,修过面后,更显得精雕细琢,像大理石雕塑一般,诱人亲吻。
凯尔希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逃避那令她渴求的诱惑。在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在寒冷大地上瑟瑟发抖的,孤独寂寞的小孩,没有目的,没有归所,孑然一身漫步在这个世界上,既可怜又脆弱。他看过太多,经历太多,他只想找点温暖和甜蜜,来切切实实感受自己还活着。这不过分,不是吗?凯尔希,你可以给他的。
“我就……不行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凯尔希的脸颊上飘过一朵红云,她感觉自己手心出了汗,温暖和甜蜜,暧昧的说辞,在她的小腹上引起了共鸣,欲火从那里一点点蔓延到了血液中。
她把自己靠进椅背里,仰起头,透过天窗,望向夜空,天上有星星,但灯光太亮了。
“等我们回到维多利亚,等我们,搞清楚真相,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凯尔希。”
他说的很快,几乎听不见中间的间隔,凯尔希愣愣地看着夜空,不知道他是说不需要补偿,还是不需要她。她觉得头晕目眩,有种悲哀甚至绝望的念头静谧地落下,死死压住了她的身体。她想掐自己的大腿,让疼痛使自己保持冷静,但指尖无力,皮肤也失去了知觉。
“我不喜欢悲情英雄的戏码,凯尔希。”他接着说下去,语气平静。“不要搞的好像我图别人的补偿,亦或是,好像只有别人欠我的时候,我才配他们为我做些什么。”
“那你还会,与我们同行吗?”
“我尽责任……特蕾西娅还在的时候我已经说过太多这样的话了,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说了,那个时候说尽责能让我感受到爱情的温暖和甜蜜,现在说尽责,只让我感到孤独和悲伤。凯尔希,如果你不愿信任我的话,我真的没信心……”
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卡了带的录音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那原本桀骜的,总带着锐利目光的眼眸,此刻正深深地淹没在水光之中。凯尔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说些关心的话,想伸手去触碰他的脸,想要拥抱他,吻他的眼角,用舌尖舐去他的泪水。她想倒带,想把乱成一团的磁带捋直重新卷回去,她想挽救些什么,但好像太晚了。
她凝滞在空气中,除了烦人的心跳,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没有了声响。许久,博士揉了揉眼睛,取下口中几乎燃尽的烟头,捻碎在烟灰缸中,缓缓吐出烟雾,把它吹在风挡上,玻璃蒙上一层雾气,他抬起手,将朦胧抹尽。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胡话,凯尔希。回去吧。”
凯尔希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不想分开,但博士还是松开五指,抽回了手。她不想回去,哪怕只是坐在这里,不说话,发呆一晚上都好,回去,他和她又要变回之前那样,离得太远,太远。
他拧动车钥匙,车子没有发动,仪表盘没有亮起,只有电瓶指示灯闪烁起了红色的光。
“电瓶没电了。”
“别,别回去了……”
凯尔希别过头去,抬手半遮住滚烫的脸颊。
“就在龙门,住吧……”
♢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并且努力去做。他孤身奋斗,却被人误解,他把集体的错误归咎于自己,而遭到毁灭。就在他在跌倒的时候,他也毁灭了别人。”出自雷蒙威廉斯的《现代悲剧》
“凯尔希学会了一个缓解悲伤的技巧,那就是执拗地纠缠于半梦半醒之间……就能让他紧紧拥抱着她不放。”这部分是改写自巴拉拉金索沃的《纵情夏日》
“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出自博尔赫斯的诗《思念》
“自我封闭的孤岛,被战火蹂躏过,残缺破损,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虚无。”出自EL詹姆斯的《五十度灰》
“当一个人成功时,他受人称颂,当他失败时,他受人诋毁,通常情况下,一个盛极而衰的人绝对不会责备自己,却诅咒上天与命运的意志。”出自马基雅维利的书信《基希里庇兹》
“他能苛刻地审视自我,这是罕见的天赋,大多数人一辈子要用一半的精力去维护他们从未有过的尊严。”“得到真相,其实未必能减轻任何人的痛苦,往往还会把事情变得更糟。”“天上有星星,但灯光太亮了。”出自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
“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卡了带的录音机……”用录音机来比喻的灵感来自陆俊文的《斯德哥尔摩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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