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我像铅球一样,重重掉进了海里,缓缓朝着深处下沉,咸湿的海水不断灌进口鼻里,难受到令人快要窒息。
隐约看见海里沉下来另一个身影,我想要游向对方,一股深海旋涡袭来,那道身影与我相隔越来越远。
是天齐吗?朝着光亮慢慢伸手:“天齐――”
我命不该绝,有什么东西勾住了我的衣服,拖拽着我朝亮光处而去,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冒出水面,呼吸到了空气。
“咦?哥!我钓到了一条美人鱼!你快看!”女孩儿声音明亮地喊道。
有人手忙脚乱地把我拽上船,用力拍打着我的背。
“呕――”我吐出一口海水,呛得不停咳嗽。
“晓云,你要是下次再调皮,我就不带你出海钓鱼了。”一个声音醇厚的男人走过来,见到我,脚步顿住。
我精疲力尽地抬起头,终于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一对兄妹,妹妹十七八岁模样,留着齐刘海的乖乖学生头,穿着学生样式的黑白水手服,俏皮地冲我笑,哥哥长相英俊,目光温和。
“多谢你救了我,我还有一个同伴掉进海里,你们能救救他吗?”我哑着嗓子说。
晓云指了指暗沉的天色,有些为难:“姐姐,马上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和哥哥不识水性,要不,我们先返航,再找人帮忙救援好吗?”
不,等那时就晚了,我固执地爬向船边,想要跳下去。
男人大步走向我,有力地拽住我的胳膊:“你冷静一点!这片海域这么大,就算请深潜人员来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别再去白白送命!”
“他是为了我跳下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我失控地大喊大叫。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雾气缭绕的上空,喃喃说道:“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无暇分辨他异样的神情,我瞥见他腰上别的枪,一把夺过来,对准他:“给我一套潜水装备!”
晓云吓了一跳,急忙跑到船舱里拖出一套潜水服递给我:“你别伤害我哥!”
我戒备地盯着他们,一只手抓起衣服,一只手举着枪,一步一步往船舱里退。
刚要关上门换衣服,脑门上传来一记重击,手中的枪应声而落,有人从身后掐着我脖子,死死制服住我。
男人出现在门口,神色淡淡:“返航。”
我绝望地垂下手,知道再已无力回天。
船只返程不久,暴风雨席卷整座城市。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我坐在窗边,漠然盯着窗外,双手被绳索反绑着。
晓云显对我持枪威胁她哥哥很不满意,嘟着嘴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监视我,她喋喋不休地嘀咕:“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你可别怪我们不救你同伴啊,我跟大哥都尽力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晓云跑过去,没一会儿端了一个餐盘进来。
“大哥说,让我喂你吃,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喂过谁呢,你要知道感恩!”
她端着碗凑过来,我别开脸,声音嘶哑:“把绳子松开,我自己吃。”
晓云猛摇头:“不行,谁知道你会不恨上我们?再说了,你来历不明,万一是通缉犯怎么办?”
我轻声说:“我不饿,我很累,想睡觉。”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那,你可不许攻击我。”
双手得到解放,我走向床铺,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的一天。
等我醒来,发现手上吊着盐水,四周弥漫着一股药味,床头放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裙。
我慢慢起身,拔掉针头,走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唯独一双眼睛像黑洞一般看不清楚。
这副憔悴的模样,还谈什么报仇?
我消失这么久,陆清明一定等急了吧,赵书雨有没有获救?
匆匆换好衣服,我慢慢下楼,温暖的室内,壁炉里火光跳跃,章远钧坐在一张摇椅上看书,脚边卧着一条田园犬。
小狗摇晃着尾巴,友好地奔到我脚边舔着我。
“巴鲁很喜欢你。”章远钧微笑着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等我办好自己的事,一定会报答你们。”我走到他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他。
章远钧摘下眼镜,摇了摇头:“你现在离开章家,很危险,我暂时不能放你走。”
“你就不怕我在章家给你招惹麻烦?”
他哑然失笑:“这里是章家的地盘,除了你,没人敢拿枪指着我。”
我心里一动,或许可以凭借章家的力量寻找到罗素?
“既然如此,我就在章家多打扰几天了。”我干脆利落地起身。
“等等――”
我转过头,火光跃动中,章远钧温和地说:“我已经派了潜水队去寻找你的同伴,也许很快会有结果。”
我蓦地抓紧楼梯扶手,嘴角缓缓弯出一抹笑容:“多谢。”
房间里,我拨通陆清明电话,对方几乎秒接,语气急促:“喂!”
“是我。”听到熟悉朋友的声音,我有些酸涩。
陆清明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我快担心死了!”
“清明,现在我只有你能信任,你立刻回国,帮我做两件事。”
“你说。”
我哑声道:“公司那边的事,你帮忙维持大局,天齐在这里出了一些事,可能暂时没办法回去,齐天集团那边,你帮忙找一下孙董事,请他出面稳定状况,等这边的事结束后,我就回国。”
挂断电话,我开始上网查找章家的资料。
原来章远钧一家是从爷爷辈就乔迁到y国的华侨家庭,章远钧父亲是当地华人商会会长,章远钧在y国皇家学院教物理,是一名大学教授,妹妹章晓云念大二,和朋友组了校园少女组合,在当代小有名气。
如章远钧所说,章家在这里有财富、有声望、有地位,关系网盘根错节,只要接近章远钧,一定能得到罗素的消息。
次日,章远钧告诉我,在海里找到了一具尸体,请我去医院认尸。
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见到那具被白布蒙上的身体时,早已流不出眼泪。
掀开白布,发现尸体被海水泡得高度肿胀,他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他一直不离身的,我们的定制结婚钻戒,世界上只此一对。
平静地替他盖上白布,我转过头,木然道:“下葬吧。”
走出医院,天色灰蒙蒙的,章远钧跟了上来。
“你还好吧?”
我摇了摇头,淡淡笑道:“生死有命,勉强不来。”
“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仰起头,笑意盎然:“我们去喝酒吧!”
清吧里,我趴在吧台上,喝得酩酊大醉,瞥见酒保过分帅气,我笑着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他疑惑地上前,一头卷曲的栗色短发下,小鹿般的眼睛明亮清澈。
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抬起他的下巴,肆意抚摸:“陪我一夜多少钱?”
年轻小伙子脸色绯红,欲拒还迎,我沉浸在他的可爱魅力中,正要凑上自己的唇,猛地被人拉开。
“你干什么啊?早知道影响我泡汉子,我就不带你出来浪了。”我甩开章远钧,含糊不清地嘟囔。
“江末然,你确定要这么糟践自己?”他塞了一叠小费给酒保,半拖半抱着我出去。
我挥舞着手臂,嘻嘻笑道“我高兴还不行吗!我还要喝!”
他忍受着聒噪,一路将我抱回房间,我趴在床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唇角缓缓溢出一抹笑意。
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开心。
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唐天齐,他肩头有一处伤疤,是我从前咬下的牙印,可这具尸体的肩头没有那块疤痕。
那么,是谁把唐天齐不离身的钻戒拔下来,套在这具无名尸上的?
恍惚中,有人扶起我,章远钧端着一碗参汤,皱眉看着我满脸醉意。
“阿姨请假了,家里没有醒酒汤的材料,你先试试喝这个。”
我端起汤,乖乖喝完,冲他笑。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一脸莫名。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汤太甜了,你是不是把糖当成盐放进去了?”
他有些窘迫。
我想起他还没吃饭,掀开被子起身:“你肚子饿了吧?试试我的手艺?”
以前跟唐天齐在一起,很少下厨,他每次都嫌弃我做饭不好,可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不愿意让我累着。
思绪万千中,指尖一疼,一缕血浸湿案板,我放下菜刀,转头想要找包扎的东西,章远钧已经急急过来。
“怎么回事?给我看看伤口大小。”
“我没事。”我想要缩回手,他的触碰让我有些不习惯。
章远钧沉下脸,强硬地拽着我到了客厅,给我包扎伤口。
暖色灯光下,他低着头,轻轻吹了吹我的伤口,神色专注地替我上碘酒,擦药,贴ok绷,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是在进行精细化工业操作。
眼前男人的侧脸,忽然幻化成了另一个男人,他总会似笑非笑地凝视我,无可奈何却又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问我闹够了没。
“天齐――”我眼眶红了,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体一僵,抬手安抚地拍拍我的后背:“末然,别哭。”
“天齐,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我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想家,也想他。
他低声道:“睡一觉就好了。”
我骤然怔住,他不是唐天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