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林桐卓的最大心愿是恢复林家绣坊的荣光,但以目前林家的状况,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能实现这个愿望呢?
孟水芸默默地将这个美好的愿望压在了心底。
小寒这天,云水古镇来了三辆豪华的黑色汽车。汽车并未在古镇热闹的地方停留,而是径直开向荷塘村。
在众人惊诧中,金鸿翔从车上走了下来,几个随从从车上拿下许多的底料和图样。
走进土屋,看着怀孕的孟水芸,金鸿翔有些犹豫。
“金大哥,是有什么事情吗?”孟水芸开门见山地问道。
许是太过焦急,金鸿翔点了点头。
几个随从将底料和图样摆放在桌子上。
“三月意大利时装博览会,此次博览会,我是志在必得,所以我需要你和众人的帮助。”
安容顺忧虑地说道“水芸身子不方便,如何能操持这些呢?况且孕期的人是不好动剪刀和针线的。”
金鸿翔歉意地说道“伯母,意大利时装博览会是时装业的盛会,对一个时装公司的成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在这次时装博览会上技惊四方,不仅能给鸿翔公司带来大量的订单,也是云裳,哦,也是水芸带领众人扬名世界的机会。”
“鸿翔没有再和云裳合作吗?”一旁的林永蝶问道。
深深叹息一声,金鸿翔惋惜地摆摆手,道“不要再提云裳,我就是因为记挂着当初和云裳有过多次合作,所以思怡接手后,我依然维持着合作。但,不提也罢。”
深怕安容顺不同意,金鸿翔恳切地说道“伯母,我金鸿翔担保,绝不让水芸动剪刀和针线,只求水芸能指导众人,完成这些设计和刺绣。”
不等安容顺言语,一声温柔清脆的声音响起。
“金大哥,这批活儿,我们接了,只是,我要以林家绣坊的名义接。”
众人回头望去,却是目光坚定的孟水芸。
安容顺着急地用拐杖戳着地面,道“水芸,你可是怀着孩子呢,有什么比我林家的孙子更重要的?”
“水芸,你在说傻话吗?我们的林家绣坊早已不存在了。”张芝兰提醒道。
孟水芸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们可以再开一家林家绣坊,我们也可以再创一个牌子。”
环视众人,这个小女子轻轻抚摸着小腹,道“我是这未出生孩子的娘,我怎能不心疼他?可我也是林家的二儿媳,我希望恢复林家的荣光,创几个属于我们林家的牌子。
这次意大利博览会,虽然是时装盛会,但苏绣的一个重要应用就是服装刺绣,鸿翔时装公司在博览会上展示服装,同时也是在展示我们林家绣坊的实力,所以我要把握这次机会。
我会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请你们相信我。”
“林家绣坊?可我们哪里有钱开起一家上规模的绣坊呢?”张芝兰继续道。
“钱在这里――”一人道。
回头望去,一个身穿长袍,戴黑边眼镜的儒雅男子走了进来。
“饶大哥――”孟水芸激动地说道。
饶菊生微笑地朝身后的随从摆了摆手,随从立即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支票夹,从里面取出一张盖了印章的支票,双手递送给孟水芸。
“这是一张空白支票,你创建林家绣坊需要多少资金,你尽管填写――”
见众人不解,饶菊生背着手在地上踱步,道“虽然在你第一次开云裳时,我没有入股,也没有借资金给你,但我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你,我相信经历过种种,你已经不是过去的孟水芸,我是个稳健的商人,我相信你这第二次必然成功。”
看着手中的这张没有填写具体数额的支票,孟水芸异常感动。
良久,这个温婉的女子抬起头来,双手将这张空白支票递送给饶菊生,道“虽然饶大哥对水芸充满信心,但水芸却不可以接受这样一大笔资金。我不可以将风险转嫁给饶氏集团。”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饶菊生接过支票,用力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子,孟水芸朝金鸿翔抱拳道“水芸承诺保质保量,按时完成鸿翔这批参展服装的设计和刺绣,也希望金大哥能先期支付我预付款。我用这笔预付款将林家绣坊的招牌挂起来。”
看着众人忧虑的目光,孟水芸非常笃定地说道“我相信云裳人都会回来,我也相信他们会成为林家绣坊的首批工人和绣娘,也必然会随着我们一同走下去。”
“你为何这样自信?”林永蝶不解道。
“因为我和他们曾在一起,为云裳共同努力过,哭过,笑过。”
话音刚落,几个女子搀扶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老太太正是老画师萧竹,搀扶着老画师萧竹的沛菡微笑道“我们都在这里――”
安容顺似明白了些许,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金鸿翔,道“这些都是你寻来的说客?”
金鸿翔歉意地看着安容顺,道“伯母,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寻了众人来帮我――”
一直坐在轮椅上默默无言的林桐卓说道“我支持水芸回上海创办林家绣坊,并且我也要同行――”
这一句“同行”彻底让安容顺暴怒。
拐杖用力地戳着地面,气愤的声音响起。
“恢复林家绣坊的荣光,有哪一个不想?可是现在水芸怀着孩子呢。”
“我同意水芸这个想法。”门外传来掷地有声的言语。
身穿长袍的林纪楠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金鸿翔和饶菊生连忙向这位曾创造过无数辉煌的林家绣坊的大当家的鞠躬。
林纪楠朝金鸿翔、饶菊生和老画师萧竹,抱拳,道“现在正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若真是在意大利博览会一鸣惊人,定然事半功倍。”
孟水芸走到安容顺身边,安慰地拉起安容顺的手,道“娘,我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明白你的心意,请您相信我,我会小心翼翼地呵护肚子里的孩子的。世上有哪一个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太太平平,生活富足呢?
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无非是希望他们今后有好日子,好前程。”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安容顺拿起丝巾抹着眼泪,无奈地说道“你们都有道理,我一个妇人如何说得过你们这些人?”
……
腊八节,萧瑟的北风中,两辆汽车开出了云水古镇,朝上海开去。
车里坐着孟水芸、林桐卓、林纪香、奇峰、秋嫂、小酒儿、林耀华……
……
十六铺。
带着众人走进这座熟悉的三层小洋楼,众人均是十分伤感。
今日再来却是不同往日,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满满的期待――恢复林家的荣光。
林夜思早已经将三层小洋楼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洋楼不大,但也足够众人居住。
众人忙碌中,小酒儿和宝儿早已玩在一起。
胆怯的林耀华倚靠着门框,眼睛里流露出渴望,小小的他很想和这个姐姐和哥哥玩耍。
穿着华美衣裳的小酒儿回头斜睨了一眼小小的林耀华,道“看什么看?”
小小的林耀华将身子转过去,轻轻地走到正在与众人商谈的孟水芸身边,眼泪涌了出来。
“我们的耀华怎么了?不哭啊――”孟水芸心疼地拿起丝巾,将这个胆子异常小的孩子的眼泪擦干。
四岁的小酒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道“娘,偏心,偏心拣来的孩子――”
这一声“拣来的孩子”让向来温柔善良的孟水芸皱起眉头。
“酒儿,你是娘的孩子,耀华也是娘的孩子,你是姐姐,要照顾弟弟――”
“啪――”四岁的小酒儿猛然将手中的一个杯子丢弃过来。
迅速爬起,这个被众人呵护宠溺了许多年的小姑娘朝楼上跑去,边跑边道“我恨你――你不是我娘――”
孟水芸抬起头来,看着小酒儿的背影,恍惚间再次看到那个记忆中的表妹。
……
只用了数日,林纪香和沛菡就联络了所有曾在云裳工作过的绣娘和工人们,众人听说孟水芸有意再开办公司――林家绣坊,都很兴奋。
不到十天,已经有数十人来到十六铺老画师萧竹的家里报到。
金鸿翔遵守承诺提前将预付款三千大洋送到孟水芸的手中。
再战上海,孟水芸和众人商谈后,决定改变思路和策略,将公司定位成一家专业的绣品公司,前期专注服装刺绣,待资金充足后涉足绣品销售。
由于林家绣坊是许家绣品公司的前身,为避免在名称上被许茹宝纠缠,经过商量,新公司最后取名――上海爱薇绣品公司。
寻了一家倒闭的鞋厂,用了五百大洋租用了宽敞的厂区。
七十六名绣娘和工人们齐心合力用一天时间将新厂区打扫干净,将全部设备安装完毕。
按照分工,孟水芸担任公司总经理,林桐卓任厂长,老画师萧竹担任设计部门的管理和设计工作,林纪香负责刺绣部门……
虽不动刀剪和针线,但怎能不动纸笔?
一张张精美的设计稿,一条条绝美流畅的线条……
鸿翔时装公司的底料不断被运送到厂区……
1926年2月4日,立春,上海爱薇绣品公司正式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