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一声。他忽而一伸手,环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他一手执剑, 一手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绮月的身上。
檀香的气息交杂着男子温热的体温将她温柔包裹,如他的人一样。让绮月不禁想起初次相遇时,在黑沙的那个雨夜。
绮月的身子一僵,身后的男子却只将她拦腰揽了回来,她抬眸,对上那人清澈的眼眸。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背上弑父的骂名。”他神色清冷,却独对她温柔,“我挡不住命运,那这些罪孽,便都交给我好了。”
长剑一转,骤亮的银光在所有人的眼中掠过。有人认出了剑身菱花,阴阳变幻,布满整柄长剑。
“这是……圣僧阿难的斩命剑?他是佛子玄素!”
玄素已不再给他们迟疑的机会。他的速度极快,宛如一道黑色光芒,破开重重玄甲。剑花纷飞,一提一落间迅猛如电,身影所及,皆是血雨淋漓。
一重重的将士围困上来,却不过是螳臂当车。
“其他人呢,其他的护城军呢?!”有人绝望地哀嚎。
是啊……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个男人,仿佛变成了一具杀戮的屠刀,不知疲倦,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的手下活下来。
“其他的人?”玄素挽出一朵绚烂剑花,面上含笑,“当然是都死了啊,不然我是怎么进来的?”
“求求您,我不想死,不想死!”长剑之下,一名将士瑟瑟发抖地道。
“选择来此,为的是功名利禄,护主周全。各为其主罢了,我谈何饶你。”玄素面容平淡无波,剑光闪耀,斩其头颅。
他目若琉璃,慈悲为怀,“死亡,亦是极乐。”
此刻的城主府,已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纡看着这一片尸海,早已瘫坐在地。他扬起头看着提剑走来的玄素,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你是佛子玄素?你就是和那个贱人勾搭的和尚。”纡喃喃道。
绮月此时也缓过神来,她被玄素护得极好,但凡靠近她两尺以内之人,无一不是人头落地,导致以她为核心的,形成了一片空白。
她低下头看,除了她的身边,干净得可以清楚看到青石板的细碎的纹路。而两尺之外,皆是血海。
“你就是弥城之主,绮月的义父吧。”玄素提着长剑走来,冰冷锋利的剑尖自地面划过一道极深的痕迹,刺耳得让人心惊。
剑身依旧纯白如雪,滴血不沾。
“你这个疯子,这个女人并不是真心对你,她只是为了武功大成,拔除她体内的缠丝蛊!”纡狂笑道,“你为一个女人连破色杀二戒,竟还说是什么佛子,简直是可笑至极!”
玄素在绮月的面前站定,将她的右手握在掌中,温声道,“对不起,还是把你弄脏了。”
绮月怔怔地低下头,只见她的手背上有一个细小的血点。
是谁的鲜血,溅过来的呢?她其实不记得的。
可是面前的男人却好像很在意,他小心地将那滴鲜血抹去,仿佛是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他抬起头朝她一笑。
“我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他说,“绮月,你想亲自杀了那个男人吗?这一次,不会有人看到你弑父的。”
他将手中的剑柄放在绮月的掌心,目光温柔如故。
绮月不知为什么,却忽然缩回了手,避开了他的目光。
“哈哈哈――”身后传来纡的笑声,凄厉如厉鬼,癫狂若妖魔。
“你以为你杀了所有人,便能讨得这个女人的欢心吗?”纡的面容狰狞,“她本就是肮脏至极的东西,不过你现在满手的鲜血,恐怕还是你更脏一些,倒是天生一对!”
“你住嘴!”绮月登时怒目而视,开口道。
纡故意激怒二人,乘此机会纵身而起,伸出一掌就要击中玄素的后背。
“玄素小心!”绮月大喊道,她上前就要为身前的男人挡住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绮月只看到面前的男人莞尔一笑,漠然回身。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原本已然狼藉的堂上所剩不多的桌椅,登时被震得粉碎。
两人相对一掌,玄素的身躯笔直地挡在绮月的面前,寸步不让。而纡的身躯却猛然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背后的朱漆圆柱上。
“铮!”
玄素手中长剑击出,宛如离弦之箭,竟是当场将纡生生钉死在了身后的圆柱上。
“你……”绮月双目圆睁,惊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纡统治弥城多年,靠的就是他绝世的武功。就算他受自己重创,但这样一个人的殊死一搏,竟然被玄素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
可她一直以为他不会武功的……
“你竟然有这么好的武功?”绮月难以置信,那时他在月氏,为什么不出手?
“此事我之后再给你解释。”玄素上前将纡身上的长剑拔出,便见他的身体软软地滑落下来,已然绝了生息。
他回过身来,就要牵起绮月的手腕,一面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绮月轻轻地咧嘴“嘶”了一声,将手从他的掌心收回。玄素低头一看,已是满手的鲜血。
绮月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让玄素一时竟是不敢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长剑回鞘,玄素忽然一弯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绮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落入了男人的怀中,挣扎着要下来。
却被男人猛地瞪了一眼。
绮月何曾见过玄素这样的一面,竟不知作何反应,被他这么抱在了怀里。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下子吸收了纡那么多的内力,你刚刚又强行动武,想来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玄素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将杀气收敛起来,“我带你先出去。”
玄素接触到绮月的一瞬,便觉察到她体内四溢的力量。眼下来自纡的内力在她的体内四处横冲直撞,绮月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控制,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只怕她得不偿失。
绮月的身体确实已经承受不住,她刚才站在那里,已经是竭尽全力在强撑。
纡说的没错,她若是再强行动武,只怕真的要当场爆体而亡,于是索性便任由玄素将自己抱着。
男人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那是他的心脏,温柔而富有生命力地跳动。
“玄素。”绮月伸出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手指微微弯曲,“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怎么能对她,完全不设防。
玄素没有回答,他跨过满地的尸体与鲜血,径自往外走去。
外头的院子里还有不少弥城的护城军在,他们并非精锐,只被留在外面。
领头的中年男子着急地往里张望,竟见一名黑衣僧人,怀中抱着一名少女缓缓走出。
他浑身是血,却不像是他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道猩红的血痕。
“挡我者,死。”他神色淡漠,望着众人,“你们,也想和里面的人一样吗?”
里面的都是弥城精锐,这男子能如此招摇地出来……
“让、让开!”领头的人当即扬声道。
众将士纷纷退开,为二人让出了一条道。
“你没杀他们?”绮月闷闷地问。
“嗯。”男人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柔软,“他们只在外面并不知情,其实我只打晕了几名看守,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他的脚步停下,低头认真地看着绮月。
我会帮你杀光,所有人。
绮月在他的眼中,仿佛能看到了他未说完的话。
“好了。”她忽然把脑袋重新埋回他的胸膛,有气无力地道:“我累了,离开这里吧。”
她的身体,确实急需休养。至于这座弥城……欠她的,她都是要亲自拿回来的。
第45章 真心 她想,自己一定是酒劲上头了。……
狂风裹挟着黄沙而来, 席卷天地。
绮月醒来之时,只看到马车外男子清瘦的身影。她掀开帘幕探头往外看去,已近日落时分。
自从玄素与她二人离开弥城之后, 乘马车行了几日。离开了弥城, 她的身体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陷入了沉睡和恢复。
“我们这是在哪里?”绮月开口问他, 声线沙哑。
玄素带着她一路向东而行, 却始终没有说终点。
“我们已经离开弥城了。”玄素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是想一直走, 一直走, 哪里都好。
“要起风了。”绮月看着窗外滚滚而来的黄沙, 在西疆,起风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能消除一日的炎热, 但也代表着一个不是那么安稳的夜晚。
“嗯。”玄素低声应道,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僧人,“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今夜便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也好调息休息一晚。”
“吁――”外头的和尚勒住了马儿。
绮月探头一看, 只见一片巨大的石林挡住了风的来路,形成了一一块无风的洼地,确实是适合暂做休息。
“我先收拾一下,你刚醒来, 下来透透气也好。”他翻身进了马车,找出几件挡风的外披,还有些生火用的火折子和引子。
“你倒是准备的充分。”绮月瞧了一眼,里头竟还有几身女子换洗的衣物。
看来他并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早有准备带她离开的。
玄素拿着东西正要下马车,便被少女伸手一退,整个人身体一歪倒在了软垫上。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少女温热地呼吸扑在他的面颊上,有些微微的灼热。
玄素避开了她的眼睛,“如果我说……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信吗?”
他那时候故意将她带到南离,远离弥城,就是想避免弑父之事的发生,可是最终她还是回了弥城。
这也是为什么,玄素会如此清楚绮月离开南离后,在弥城能找到她。
绮月微微一怔,将他信手退开,双臂交叠在身前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倒是越来越离谱了,难不成你这位圣僧,还真的能预知未来不成?”
玄素不答,别过头将柔软的大氅递给她,“你穿上这个吧,夜里也暖和些。”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情。”绮月并没有接过他的好意,反而道,“我母亲的死我自己会查清楚,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确实只是利用你,摆脱缠丝蛊突破瓶颈……”
“我知道的。”玄素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好好休息,师父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玄素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绮月看着他,心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没来由的怒气,“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你的师父赎罪吗?纡说的没有错,最开始我是为了那枚铃铛跟着你,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安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