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不由警告地看了宋明礼一眼,浑身威仪气场摄得宋明礼浑身一阵,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地思考孟辞会怎么大发雷霆整治他们的时候,孟辞却低声道:“我如何不曾娶妻?六年前,我迎娶祁阳长公主为妻,你们都不知道?阿杳的排位就在我孟家宗妇的位置上,无人可代替。”
宋明礼最为交好的一个,也是和他自己一样爱作死的少年。
此时拿着筷子捅宋明礼,一面眼神挑衅。宋明礼一咬牙,继续道:“可这婚礼不是没成么?再说了,难道总督大人一辈子都不娶续弦?”
这话一问完,连空气都稍微凝滞起来,所有人都以一种哀悼的眼神看着宋明礼。宋明礼也觉得自己作死得过头了,只好再往后挪一挪,降低存在感。
孟辞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且看罢。”左右战事了了,给阿杳换一个身份恢复女装,又是他的妻。
众人见平日里严肃得不像是凡人的总督大人忽然这样好说话起来,有个人壮着胆子道:“茶楼里说书先生便时常讲祁阳公主,说是与大人青梅竹马……”
孟辞执杯的手一顿,众人看向他,都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总督大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微笑,黑而深的眸子里似乎泄出一点温柔。
最终孟辞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其余人都模模糊糊地猜测,什么断袖,不过是总督大人深情罢了。对祁阳长公主念念不忘,所以一心操劳战事。
等到酒过三巡,孟辞便寻个借口溜了。
不知怎的,他今日的心情不错,于是步子轻缓地朝帐篷走去。
才走了不过几步,他又忽然顿住,转身去自己哪里取了一个食盒的饭才,这才拎着饭菜走过去。
放置尸体的帐篷没有,孟辞心里有什么慢慢沉下去,于是转身去了顾遥的房间。
还是没有人。
东西被收拾得空荡荡的,只有桌案上放着一个信封。
孟辞的脸色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但是他还是缓缓地打开了那封信,再逐字逐句地看完,这才坐在桌子前沉默。
*
顾遥这一路格外地顺,但是她也是害怕孟辞会追上来,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路,两天之后赶到上蔡城门外。
此时天光乍明,城外卖茶水的小贩也初初张开帐篷,没有行人,闲得在灯下打瞌睡。
顾遥翻身下马,走进去,对小贩道:“要一壶沏得酽酽的茶。若是有新蒸出来的糕点,也要两碟。”
此时的城门还没开,这个小贩也是住在城外的,这才那么早地开了张。至于大多商贩,得到开了城门才开始做生意。
小贩一个瞌睡被赶跑,皱着眉不耐烦道:“这么早,哪来的糕点,面都没发呢!”
顾遥也不恼,就干脆翻翻自己的包袱。她先前买了许多炊饼,想来还有余下的。
虽然又冷又硬,但是好歹有热茶了。
顾遥就着热茶啃完了最后两个炊饼,这时天边已经晕开点亮光来,待到一声鸡鸣,城门口想起窸窸窣窣的响声来。
除了赶早的商贩,起得最早的就是开城门的官吏了。
顾遥收拾了自己的包袱,慢悠悠地往城门口走。
恰好官兵拉开城门,顾遥也跨入城门……
此时天色晦暗灰沉,雪白的刀光霎时亮起,宛如长虹划破黑夜!顾遥下意识要闪躲,身子却没有刀剑快。
顾遥只觉得背后猛地一疼,剧烈的麻木感使她浑身的动作都迟缓起来。
此时她才有时间看到,这些开门的根本不是普通官兵,而是大内走动的禁卫军。
顾遥手底银针飒地一下飞出,这些官兵训练有素地一致挡过,几乎不对他们有作用。
眼见着这些人逐渐逼近。
顾遥正要说话,瞳孔却骤然一缩,失声道:“阿梓!”
从晨光里走出来的少年身量单薄,穿着层层叠叠的厚重玄端,苍白瘦弱得只有一把骨头,像是随时便是支离破碎地倒下去。
“姊姊。”杜梓对着顾遥笑了一下子,眉眼间的阴郁气却越发浓重,一层戾气似乎蒙住了他整个人。
顾遥稳了稳自己的心绪,低低道:“这便是你们设的局?”动了动自己还有炊饼干燥残渣的手,“我奔波千里来,其实就是想看你一眼。”
她说得认真,此时却忽然有点委屈。心里涩涩的,想和以前一样哭出来,却发觉自己已经不会轻易流泪了。
她就是害怕他被崔嬛操控了,过得不好。否则怎么也不至于,亲自将自己送到他们面前。
又嫌自己说得可笑,于是扯扯干裂的嘴角,“你想讲条件,就讲吧。”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四处都飞快地明亮起来,但是重重重兵之下,根本安静得像是永夜。
杜梓干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浮起点红晕,哑着嗓子道:“姊姊,说有人都说我失德,若是不把帝位交还给你,大齐必然国破。”
顾遥哑然。
“咳咳咳,所有人都知道我手里连真的传国玉玺都没有了。他们说玉玺在你手里,咳咳咳……”他脸上那种病态的红越来越厉害,一双干枯的眼睛也亮得诡异,“那么多年,玉玺一直在你手里,你却从来没有想过给我!现在……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过是个笑话!咳咳咳!”
“……”其实最初是不愿意交出去的,那原本就是父皇藏着不愿意把朝野交付林修的,她决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可是后来尘埃落定,假玉玺其实反倒成了真玉玺,已经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就算拿出来,兴许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如今之所以会把玉玺的事情拿出来说,不过是有心人推波助澜罢了。
但是阿梓已经再这波澜之中,根本不可能听她解释。
“阿梓,你才是皇帝。我便是回来那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复仇。其实若不是有心人刻意宣扬,我这一辈子都只是顾遥。”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尘埃落定,一旦尘埃落定,再不合理的事情也成为了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