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的大哥江山,可以说是整个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了,高中毕业,刚好赶上县城的一家陶瓷厂招工,被选上了,从此跃出农门成了一名光荣的工人,还娶了厂里生产车间主任的女儿张桂香。
但周凤英知道,这只是外人看着风光,实际上江山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单位分的房只有很小的一间通屋,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都住在里头,连烧饭都只能把炉子拿到外头去烧。
大儿媳妇是城里长大的,什么都想用好的,厂里发的工资和各种票,也仅够他们两口子生活。
她和江红国自觉帮不上大儿子太多,便从不问他要东西,也不给他添麻烦,家里的农产品,能匀得出来的,在有人进城或大儿子回乡探亲的时候,她都会尽量给他多塞一些。
这次小儿子要去城里办事,想着去招待所要手续比较麻烦所以要去借宿一晚,他们也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过去,就是怕大儿媳妇不高兴,跟大儿子闹矛盾。
虽然小儿子这次回来什么也没说,但从他开了介绍信准备去住招待所她就猜到了,上次去借宿的经历必然不愉快。
“唉,你们亲兄弟,没必要这么生分。住招待所哪有自己家里好。”周凤英叹着气,试图劝一劝。
江海嗤笑一声:
“你觉得那是家里,别人未必这么觉得。不用劝,我已经决定了,以后都住招待所。”
招待所一晚上五毛钱,关上门想怎样都行,去大哥那里,带的东西好几块钱,只能睡地上不说,还得看人脸色。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周凤英见劝不动,便只好作罢。
这一次,江海依然带着江冬生一起进的城,照例只花了两天,就带着两百多块钱回来了。
整个县城只有十多万常住人口,大概是因为上次的头花打出了名气,这次江海他们一去电影院门口摆摊,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多人赶过来买。
所以哪怕头花数量是先前的两倍多,卖完花的时间也依然和上次差不多――第一天头花就卖得只剩下非常少的一部分,第二天早上去一会儿,就足够卖完了,正好赶回家吃午饭。
这次卖头花,除去在县城的开销,总共挣了二百三十块钱。
照例是由宋阮阮来进行分配。
江海出了所有的原料钱,而且是去卖头花的主力,相当于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风险,所以他一个人独得一百块。
周凤英,刘继红,江小河按照每天三块钱的辛苦费算,总共缝了五天,每个人分十五块,而她是染布的,出的是主要技术,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提成,拿了十一块五毛钱。
除此之外,周二哥,周远飞两人帮着挖了不少紫草根还采集了栀子花果实,也每人给了三块钱。
这一次,宋阮阮提出,作为销售人员的江冬生,除了先前说好的每天两块钱工资外,还可以额外增加一个百分之二的销售提成。
于是,她额外补给他四块六毛钱。
面对眼前白得像是羊脂玉般的纤手递过来的一叠零钱,江冬生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嫂子,这不合适,我已经从海哥那里拿过工资了,海哥给了我五块钱呢!本来就比原本说好的工资多了一块了!”
宋阮阮深知销售人员的积极性有多重要,非常坚持要给他这提成。
她柔声道:
“我听江海说过的,这两次的头花卖这么快,全靠你嘴甜会推销。”
江冬生还是不肯要:
“我就随便耍耍嘴皮子。我的时间不值钱,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不到两天时间,活也不累,哪值这么多钱!”
“这次主要还是靠海哥,要不是他镇着,咱们的摊子根本摆不成,早就被那些地痞流氓给掀了抢了。”
宋阮阮郑重地道:
“江海有江海的贡献,但这并不能抹杀你起到的重要作用。不是每个人耍嘴皮子都能创造价值的。江冬生同志,你是一个优秀的售货员,这是你应得的!”
对上宋阮阮温柔含笑的眼睛,江冬生心中微微一怔。
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过他的价值。
他平时虽然经常吹嘘自己在小姑娘年轻寡妇之间混得开,但实际上他心里明白,那些真正会搭理他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和他来往也只是玩玩。
家里的父母经常埋怨他不争气,哥嫂也瞧不起他游手好闲,村里人提起他也是一脸的轻视鄙夷。
可是宋阮阮此刻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暖又那么清澈,甚至带着一些赞许。
她说他是优秀的售货员,她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他起了重要作用!
他掩去眼中的热意,像平常一样笑着,把钱推了回去:
“谢谢嫂子,不过嫂子这番话就是对我最好的肯定,钱就不必了!”
江海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拿起桌上的钱,坚定地塞在周冬生怀里:
“给你你就拿着,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以后都按宋阮阮说的来,额外给你两个点的提成!”
他江海从来不亏待兄弟,也不喜欢欠人人情。
宋阮阮说得对,江冬生确实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要让他像江冬生那样,对着那些姑娘媳妇儿的夸成一朵花,他就是撕裂嘴也做不到。
没有这份嘴巴功夫,确实无法在人生地不熟的县城打开局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冬生也只有把钱收下。
心中暗自发誓,下次如果再去卖头花,他一定会更加卖力,这样才不辜负宋阮阮今天的夸奖和肯定。
他要让她知道,她没看错人,他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能力!
宋阮阮不知道,自己随便一点收买人心的功夫,就让眼前的青年有这么大的触动。
分配完了所有人的报酬,还剩下62.9元,宋阮阮便提议作为下次采集原材料的启动资金。
大家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本来这事就是由宋阮阮自己起头的。
最开始用的材料,也是江海买给她做衣服的,第二次的材料全都是江海一力找关系买的。他们只是跟着赚点钱,江海和宋阮阮才是主导者,这点主次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再一次的收获颇丰,让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干劲,摩拳擦掌地开始为下一批的头花生产做准备。
迄今为止,江海手中已经有了三百多块钱,他决定要好好给宋阮阮准备一个惊喜。
*
与宋阮阮这边众人热火朝天挣钱,每天都充满希望与期盼的氛围相比,周晓梅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刘二癞子又让一个小孩传话来找她了,喊她带和上次一样的东西去。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上次她没想到别的办法,只能再次从家里偷拿了十块钱给刘二癞子。
现在又要十块!
再这么下去,整个家都铁定要被刘二癞子掏空。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妈说了再过两天就要去赶大集,到时候肯定要去看那里的钱,然后就会发现钱少了十五块!
且不说会不会被发现是她偷的钱,更重要的是,她妈肯定会换地方藏钱,到时候她又该拿什么去堵刘二癞子的嘴。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让她逐渐下定了决心。
与其一直这样被刘二癞子威胁勒索,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第34章 不管她多恐慌,该来的总……
为了将这件事筹谋得更加完善,周晓梅特意拖延了见面时间。
花了整整一天,她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好办法。
第二天,她除了拿着刘二癞子要的十块钱,还偷拿了她哥准备中秋节送给老丈人的一瓶酒。
刘二癞子这种烂人,要是有酒喝,肯定会一次性喝完,到时候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就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周晓梅将十块钱给他,还给了她那瓶酒,故意示弱:
“这十块钱和这瓶酒都给你,我真的再也拿不出别的东西了,你拿了这些,就别再来找我了,求求你了!”
刘二癞子嘴上嘿嘿笑着答应,但周晓梅知道,他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她特意选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给刘二癞子东西,这样他就只会把酒拿回家喝,她也免得到处去找人。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的心情非常忐忑,以致于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的。
她哥周晓明看出她的反常,还特意问了一句,她全都想了借口搪塞过去。
吃了晚饭没多久,为了省灯油,大家一般都会很早入睡。见父母和哥嫂都进了房间,又等了半个小时,她这才悄悄地打开后门,借着月色往刘二癞子家摸去。
让她倍感欣喜的是,刘二癞子竟然没关门,而且果然在屋里睡得很死的样子。
她首先用找的宽布条把刘二癞子的双手双脚捆绑起来。
说是宽布,其实是在家里找的一件破旧的粗麻布衣服。这样做既可以限制刘二癞子的行动,又不容易留下痕迹。
她设想得很好,趁着刘二癞子熟睡,她把他绑起来,然后用准备好的塑料袋捂在他口鼻上,最多几分钟,刘二癞子就会窒息而死。
到时候,她把布条解开,收走垃圾袋,刘二癞子看起来就像醉酒而死。
这个年代不像几十年后,随便哪里死个人都要报警,人们也很难分辨出窒息而死和醉酒发病死的区别。反正刘二癞子烂命一条,都已经死了,谁还会去细究原因。如此,她除掉刘二癞子基本上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绑好刘二癞子的手,正在绑他的脚的时候,刘二癞子就醒了。
一看自己的手已经被绑起来,周晓梅正在绑他的脚,他立刻挣扎起来: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周晓梅顿时就慌了,为什么刘二癞子这么快就醒了!他难道根本没喝完那瓶酒?还是他酒量真的那么好?
可现在这些都不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她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在刘二癞子醒了的情况下把他弄死。
她努力镇定下来,冲刘二癞子露出媚笑:
“刘二叔叔,别紧张嘛,我只是跟你做个游戏!”
说着,她就解开了自己领口的两颗扣子。
这暗示意味太明显了,果然让刘二癞子愣住了。
“不要动,你乖乖的,我会让你特别舒服的……”
她做出引诱的动作,放柔了声音蛊惑道。
刘二癞子哪里见过有女人这样对他的,一时间还真的愣了神,等回过神来,就猝不及防被周晓梅套上了塑料袋。
再愚蠢的人,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也会变得格外直觉敏锐。
“放开我!你个臭婊子!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