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内阁(一)
此刻严世蕃坐在这静谧的内阁中,看着晨光照进这阁房来,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他手下那诸多幕僚和“走狗”们对他的谄媚和利用,想起他做的那许多越来越“出轨”的事情,他不免觉得他着实在顶峰的权力之中迷失了理智。
如今说后悔已经晚了,但他严世蕃绝不是一个容易沮丧的人,他们严党能够执掌大权二十多年,这自有他们非凡的手段和能耐,这二十年来他们看着数不清的对手在面前倒下,夏言、曾铣、仇鸾、杨继盛、沈炼……这些对手之中不乏厉害人物,但没有一个能够最终扳倒他们严家父子,严世蕃有绝对的自信,这一次对他们发难的裕王府最终的结局也将像此前的对手一样,被打入万丈深渊。
严世蕃的内心笃定,他已经谋算了裕王府等一下可能做出的所有行动,他坐在晨光照入的内阁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
紫禁城如期响起了恢宏庄重的礼乐声,这是重阳祭典开始了,严世蕃依然孤独地坐在内阁里头,外头那嘈杂之极的礼乐声仿佛被屏蔽在他的耳际。
待到旭日高悬当空,眼看时辰临近正午了,在天地间的阳气最盛之际,礼乐声终于停歇了,重阳庆典告一段落。
随着那礼乐声结束,严世蕃睁开了眼,他缓缓地捧起放在旁侧桌案上的黑皮官帽,将官帽戴到了头上,然后他正襟端坐着,等待着“敌人”们的到来。
日色在这内阁房内缓缓地流转,严世蕃等待着,他等了足足有两刻钟,依然没有听见动静,按道理说,众内阁阁员在重阳庆典完毕之后就该前往内阁,此时无论如何应该到了。
严世蕃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出了内阁的门外,看向外面的景象,只见这内阁的周遭一片寂静,连平日里前后伺候的小太监都不见了,严世藩登时感到不妥,这里完全不像平日里准备召开内阁会议的样子。
严世藩正彷徨,终于跑来一位年老的官员,这位官员足得有六十岁了,一路跑着一路接不上气地嘴里呼哧着,这是一位隶属吏部的官员,是严党的心腹之一,他提着厚重的、漫长拖地的官服,艰难地一路奔跑而来。
他来到严世藩的面前,他那苍老枯槁的脸已经被累得表情歪曲了,他喘着粗气说道:“小……小阁老……人都去了乾清宫……”
严世藩那原本冷峻的脸上更是蒙上一层寒霜,他说道:“改到乾清宫议事了?”
那老官员说道:“是啊……阁老让我赶紧来和你说……”
严世藩一甩官服,他压着一腔的怒火,阔步走出文渊阁,向乾清宫走去。
严世藩一路阔步而行,沿途监视宫廷的东厂太监瞧见他一品大员的红色官服,都不敢拦阻,他穿过了景运门,来到乾清门前,阔步而入,直走向乾清宫。
严世藩来到乾清宫的门口,饶是跋扈如他,在踏入乾清宫的门槛时,神色也收敛了下来。
严世藩的脚踩上了乾清宫那冰冷厚重的、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他走近了乾清宫的正厅。
这正厅里头已经站了七个人影,这正厅的正中已经按照内阁的排布,摆放了相同座次的六张座椅,而严嵩、徐阶、吕本、高拱、李春芳五位内阁成员都已经在场,只有那第四把交椅尚且空着。
严嵩仍是如往常一般佝偻着身子,那枯槁的脸庞显得了无生气,他没有看向儿子,似乎不知道儿子赶来了,他仍是坐在座椅上发着呆愣,他这神态自是有八分装出来的成分,这般“呆愣”的模样正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最好方式,但是毕竟他已经八十二岁,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严嵩八十多岁了,难免已经丧失了几分年轻时的敏锐。
徐阶瞧见严世藩来了,他忙站起来,笑道:“东楼,可赶来了,这重阳祭典办得隆重,咱们这议事也推迟了……”
徐阶素来是这般谦恭地笑着,打着圆场,他虽然是裕王府的人,但是他从来对严嵩是俯首帖耳的姿态,对严世藩也是多有退让。
徐阶絮絮叨叨地说着,严世藩却看都没看徐阶一眼,他大着步子穿过了摆在这大厅正中的六把交椅,来到大厅底侧的、放置在一旁的一张长条桌案前,李芳和黄锦站在这长条桌案的后头,正伺候着这场要紧的议事。
严世藩站住了脚步,他露出冷笑,说道:“原来司礼监还有人在啊?我还以为司礼监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