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胖子刮花了我的车,你说是谁给谁找麻烦?”陈牧雷站起身,难得没有暴躁地凶她,“姑娘,你是不是克我?咱们商量商量,你别再跟着我了行吗?你看你每次见着我,你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说不定我也克你,咱们给彼此留条路不好吗?”
“我家住那儿附近。”
这话之前在陈牧雷发现她跟踪自己的时候问过,她就是这么答的。
陈牧雷当她是惯性撒谎:“你家房子不少。”
周云锦辩解:“我这次没跟着你。”
“听你这意思还有下次?”
真要命。
陈牧雷背对她极其无奈地抹了把脸,忽然转身弯下腰,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视线与她齐平,严肃且认真地问她:“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忽然靠近,一张五官帅气又张扬的脸就在她眼前几公分处,而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困在怀里这一小方天地,周云锦很少与人这般近距离,吓得心猛地怦怦跳着,瞠大双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这什么反应?以为我要亲你?”陈牧雷皱皱眉,恶嫌之情毫不掩饰,“死了这条心吧,我对孩子没兴趣。”
陈牧雷保持那个姿势没动,一直等着她回话,但等来的却是周云锦越来越红的脸蛋――憋气憋的。
周云锦偏过头去解放呼吸,忽然看到他白衬衫上那个被她抓出来的爪印。
“我以为你刚才会走掉的。”
“我倒是想走。”陈牧雷视线落在她偏头过来的这边脸蛋上,看到了那道新添的细长的伤口,“没想到你人都昏过去了,手还死抓着我不放。”
陈牧雷忽然想起上次在他后备厢吓唬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那些伤,几乎每次见面她都这么狼狈,一直在受伤。
“周云锦,”陈牧雷第一次正式称呼她,“我给你一次机会坦白,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分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你。”
周云锦倏地抬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陈牧雷有一瞬间好像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光,但那抹光转瞬即逝。
“我不是坏人。”周云锦道。
“没有坏人有你这么倒霉的。”陈牧雷讽刺,“我换个问法,你还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周云锦垂下眼,片刻后又抬眼看他,鼓起勇气问道:“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你说什么?”
陈牧雷一脸不敢置信,这姑娘的脑子被打坏了吗?
“我没地方去了,”周云锦说出了一个令自己特别难堪的事实,“没有人要我了。”
“你家人呢?”这话似乎戳到了她痛处,陈牧雷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脸倔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你?”
“我会做饭,会做家务。”
“就凭这个?我花钱雇人也比你强吧?”
周云锦轻轻摇头:“因为,你好像也是一个人。”
“……”
周云锦跟踪他那么久,发现他除了有个小弟,那个小院并没有其他人出入,他没有家人。
陈牧雷沉默良久:“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的事吧?”
“记得。”周云锦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
他又向她靠近了些,周云锦身后就是墙,没地方躲了。
陈牧雷刻意压低了嗓音问她,眼神里有几分故意装出来的凶狠:“看见过我杀人,还敢让我收留你?”
“我有留意新闻,一直没看见有人被杀的消息爆出来,我也去那家饭店打听过……是我误会你了,”周云锦盯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陈牧雷怔住。
他活了二十五岁,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和他道过歉,因为没有人觉得对不起他。
周云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只见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只像讽刺不像笑,然后就转身走了。
周云锦掀开被子下床的一瞬有些脚软,扶着床缓了一下马上拎起书包追了出去。
已经后半夜了,医院门口依然有不少等待接客的车。周云锦追出来的时候,陈牧雷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周云锦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路旁聚在一块抽烟的司机过来揽客,问周云锦:“去哪儿啊姑娘,打表走。”
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司机见她不搭茬,转头去问其他人,可惜问了几个人都没有要打车。司机回到自己车前,见周云锦还在。
“姑娘,还不回家啊?受伤了还一个人乱跑,你家大人呢?”
周云锦背好书包,做了个决定,打开后车门上了车:“去小宅门巷北巷。”
司机掐了烟:“诶,走!”
陈牧雷的家,周云锦已经很熟悉了。
院门紧闭,周云锦敲了敲门,毫不意外没有得到回应。她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站都站不稳。
院门外有一条矮矮的长形石凳,虽然不长,但够宽,周云锦枕着书包蜷缩在石凳上,回想着在医院和陈牧雷说过的话。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虽然陈牧雷是一个人,但至少他有家可归。
而她呢?
从医院出来,陈牧雷去洗浴中心泡了个澡,找人按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才打车回家。
他快走到家门口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陈牧雷随手删了短信,刚掏出钥匙,突然发现他家院门外好像躺着一个……人?
现在凌晨四点了,会是谁?
等他走近,借着昏暗的路灯一看,顿时骂出声来:这个小姑娘属什么的?黏皮糖吗还是万能胶?
他陈牧雷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缠过??
第14章 还记得怎么回事吗,小祖宗……
闹铃声音好像响很久了,陈牧雷闭着眼睛在枕边摸索到手机把闹钟关掉。
但,闹铃依然在响。
陈牧雷强睁开眼,仔细看了看,的确不是他手机上的闹钟,那是谁的闹钟?
陈牧雷盯着天花板,思绪逐渐回笼,认命地起身来到客厅,从沙发上一件女孩子的外套里掏出一部手机。
一直在响的就是这个手机上的闹钟,而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在他的沙发上熟睡着,一动不动。
是了,陈牧雷到底还是把这个惨兮兮的女孩子捡回家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昨晚把周云锦的要求拒绝得干净利落,头都不回地离开医院。但当他看到周云锦几乎昏死在他家门外时,也是真的没办法视若无睹。
他当时叫不醒周云锦,一碰她才发现这姑娘正在发烧。
陈牧雷在家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粒药,只好抱着她去附近的社区医院输液。直到天亮输完液,陈牧雷抱着她再次回到小院,周云锦竟一次都没醒过。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这孩子居然还在睡,陈牧雷宁愿相信她是晕过去了而不是睡过去了。
陈牧雷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比之前降下来一些,应该还是烧着。家里没有体温计,他只能凭感觉估测她的体温。
茶几上放着一兜药,都是医院给周云锦开的,陈牧雷拿过来随意看了一眼就扔回去。
没耐心,不想看,烦。
也不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陈牧雷索性不再管了,拿了干净的毛巾去冲澡。
说来也奇怪,持久的闹铃没有叫醒周云锦,反而被卫生间隐约传过来的流水声吵醒了。
醒了,但还没有睁开眼。她很难受,不止是头疼,周云锦觉得全身都在疼,稍微动一动,皮肤和衣料产生的轻微摩擦都让她觉得疼痛难忍。能够感觉到自己呼吸之间仿佛都在冒火,口腔里干渴,耳鸣,晕眩,恶心,无力……
总之,她很难受。
就这样躺了十几分钟,周云锦终于有力气掀开眼皮,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但是,这是哪儿?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家具,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一时间回忆不起来任何事,也没有精力去回忆,直到那流水声突然停了,对着客厅的一扇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来一个男人。
周云锦倒吸一口气。
陈牧雷哼着歌、头顶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突然听到一声女孩子虚弱地惊呼。他一愣,掀开毛巾,先前还睡着的周云锦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陈牧雷低头看看自己,虽然没穿上衣,但是浴巾在腰间系得严严实实,不该露的一点儿没露啊。
“没看过男的身体长什么样子吗?大惊小怪。”陈牧雷堂而皇之地从客厅走过。
周云锦从手指缝隙里看到陈牧雷走开,松了口气。
回忆自己跑了回来,昨天的事周云锦一瞬间全想起来了。她厚着脸皮赖在他家院门外,并没有任何把握陈牧雷会收留自己,全凭运气。
当时她跟自己说,老天已经把所有虐心剧本按在她身上了,如果不是非要将她赶尽杀绝,就总会给她留一条活路的。
周云锦从厨房窗户看着陈牧雷的侧颜,可惜他头上顶着的毛巾刚好挡住了他的脸,只看到那个人点了一根烟。
烟夹在手指间,偶尔被放在唇边吸上一口,火星明明灭灭。
或许,陈牧雷就是上天留给她的活路,是她身处黑暗时照在她身上那唯一的一点烟火。
陈牧雷翻了翻冰箱,里面只有两个不记得放了多久的鸡蛋。
家里连一点能喝的水都没有,他开了一罐之前胡小钰买的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罐,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沙发上的周云锦,转身拿着电水壶去接了半壶水。
陈永新两口子一直不太喜欢先进的电子设备,家里有个电水壶已经不错了。
陈牧雷按下加热开关,拿着剩下的半瓶啤酒回到客厅。
周云锦立即正襟危坐,因为他没穿衣服,她不敢太放肆地看他,但就连余光都能瞥到他身上没擦干的水在往下淌。
男人的身体么……她看过是看过,一起训练的男生夏天赤膊是常事,但总觉得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看过的都是同龄的男孩子,而他是个成年男子,不一样不一样。
而在陈牧雷眼里,只把她当成和陈琰一样的孩子,所以他意识里就并无男女有别的忌讳,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你――”陈牧雷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到一直低着头的周云锦倏地抓紧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陈牧雷:“……”
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