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魏青棠看着气得七窍生烟甩袖离去的谢阁老,长长叹了口气。她无奈望向云殊:“殿下,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样,很像一个人……”
云殊还执笔为她描眉,闻言手下动作未停,只淡淡一抬眼:“嗯?”
“商朝的纣王!听说他为博爱妃妲己欢心,建了酒池肉林荒淫无度。你如今虽还没到那份儿上,但在谢阁老他们眼里,估计也差不离了……”魏青棠幽幽说道,语气甚是哀怨。想起刚才谢清泉看她那眼神,摆明是在看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妃,她毫不怀疑局势允许的情况下,这位老臣就会学云中子拿一把桃木剑,直接劈了她这个狐狸精。
云殊闻言若有所思,片刻,摇了摇头:“不会。”
“嗯?什么不会?”
“我不会那么无能。”
“哈?”魏青棠眨眨眼,一脸懵逼地看着云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问道,“阿殊你是在说,你不会像纣王那么无能,让人颠覆了他的国家?”那些话本里可说过,纣王为了妲己沉湎酒色重刑厚敛,搞得天怒人怨,最后被西伯侯的儿子姬发取而代之,覆灭了商朝。
然而云殊眼也未抬,道:“不会如他一般,护不住心爱之人。”
魏青棠一噎,心跳不由加速,想到那“心爱之人”四字,脸颊也火烧火燎一般。
“呃……阿殊,我怎么觉得你的情话越说越厉害了?”
看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连她都招架不住。
然而男人俯下身,幽冷深邃的眼眸一霎不霎地凝着她,薄唇轻启:“你教得好。”
魏青棠心如擂鼓,鼻尖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简直要永世沉沦一般。
她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右手无意识抚上,当触到那道修眉时,嘴里喃喃:“那你可以出师了……”
话落,那片阴影覆下,男人攫住她的唇再不肯放手。
而此时,岑府大门外。
谢清泉甫一出来,便被气得破口大骂:“糊涂、简直糊涂!宸王惊才绝艳聪明一世,怎会被一个女子迷惑了心神,这西疆妖女到底有什么神通,能迷得他连国家大事也不管了?!”
跟在后面出来的杨肃也一个劲儿摇头,心道这五年宸王变化太大,莫说旁人,就连他这个老师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起,一支卫队从街头奔来,那为首之人锦衣华服、头戴官帽,正是此次京城派来和谈的使臣,庄少卿。
那庄少卿赶到岑府门口,立即翻身下马,他迫不及待地上前问:“谢大人、英国公,情况怎么样,宸王他答应去了吗?”
谢清泉和杨肃相视一眼,纷纷摇头。
庄少卿顿时面露惊骇:“什么,他不去?那、那可如何是好啊,本官听说那些叛军贼子嚣张得很,若是没有他坐阵,那……那本官岂不是有去无回?”他说到后面语声发颤,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谢、杨二人见此情状都皱起眉,心说这庄少卿好歹是京城三品大员、圣旨亲封的使臣,竟是这般胆小如鼠!
谢清泉咳嗽一声,道:“庄大人,事已至此,也只能由你出面……”
“不行!”庄少卿脱口而出,看到二人沉下来的面色,又谄着脸道,“谢大人、老国公,你们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了,经历风雨无数,这次和谈事关重大,还是由您二位去吧?至于本官……本官就在后面给你们打打下手,你们看行吗?”他可不傻,这次名义上是和谈,其实就是大盛认输了,这种情形下去谈判,那说白了就是受气!
若只是受气还好,他可听说那群反贼凶神恶煞嗜血如命,万一一个不妙惹恼了他们,掉了脑袋,那岂不亏大了吗?
所以任由谢清泉杨肃怎么劝,他都咬死了不肯去。
一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谢清泉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不得不板起老臣威严:“庄大人,你是圣旨钦封的使臣,你不出面,那叛军会认为我方没有诚意,届时又挑起战火,你就不怕被问罪吗?!”
庄少卿一阵犹豫,但很快摇头:“命都没了,还怕什么问罪啊,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你!”谢清泉气得直发抖。
忽然,一匹快马冲来,士兵大声禀道:“报――钦差大人、谢大人、国公大人,刚才叛军传话,说今日和谈务必要请一人出面,否则,他们就不谈了!”
三人大惊,谢清泉忙问:“什么人?”
士兵抬起头,先是疑惑地看了眼岑府大门,而后抱拳:“是、是宸王妃!”
“宸王妃?!”三脸相觑,一时都愣住了。
杨肃赶紧问道:“你确定是宸王妃而不是宸王?”
那士兵脸上也一片茫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国公大人,确实是宸王妃……刚才那叛军传话,小人也以为听错了,还再三向他确认,结果叛军指名点姓,说就是大盛朝的吟越郡主,也就是宸王妃!”
这下几人更摸不着头脑了。
两军和谈,事关天下,这叛军怎么会突然要一个女人去?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谢清泉和杨肃琢磨不透,庄少卿却是欢喜了,忙道:“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去请宸王妃?”他心中盘算得很清楚,宸王妃若去,那宸王爷必定要跟着去,到那时他的小命不就有保障了?
士兵呆呆应是赶紧入府。
岑府后院。
魏青棠和云殊正在老夫人屋里。
岑家老太爷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等着傅大夫把完脉,急忙问:“如何,夫人她……”
那傅大夫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伸手去翻老夫人眼皮,他看得很仔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老夫人她虽然损伤了气管,颅内受到重创,但不知哪位高人替她去除颅中淤血,又培元固本,现在人虽然一时醒不过来,但没有性命危险。”
听到此言,岑老太爷一直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魏青棠和云殊相视一眼,前者俏皮地眨眨眼,意思是说那傅大夫口中的“高人”便是她,后者目光一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傅大夫又道:“不过老夫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以老夫的医术,也不足以令她醒来……这样吧,老夫先开几张药方,调理温养,至于剩下的,恐怕还要诸位到甘州州府或是京城去另寻名医了。”
岑老太爷身子一晃,可又安慰自己至少人没事,大夫可以再早。
他执着老妻的手眼含泪花:“夫人,是我有负于你,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害你遭了这么大的罪……”
魏青棠悄悄扯了下云殊衣袖,然后对傅大夫道:“傅大夫,我们送你出去吧。”
三人离开屋子,把时间和地方留给了岑老太爷。
出来后,魏青棠看了眼屋内,对云殊悄悄吐舌:“阿殊,真没想到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这般好……”照理说,夫妻做久了,再多的柔情蜜意都会被柴米油盐冲淡,但看岑老太爷刚刚那一番话,足见情深。
云殊没有开口,只握了握她的小手。
二人正要往回走,蓦地,秦恒急匆匆进来,沉声道:“主子、王妃,不好了,刚才收到消息,叛军说今日的和谈,非要王妃出面不可!”
“我?”魏青棠指着自己瞪大眼睛,好一会儿失笑道,“秦侍卫你别说笑话了,这两军和谈,战场上的事情,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做什么。”
秦恒面色凝重:“是真的,传话的士兵就在门外,要叫他进来吗?”
魏青棠看看云殊,男人目光幽深似海,片刻,拂袖:“进。”
秦恒立即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