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初进了环庆路之后,刘令就很少出现在唐宁面前。到了庆州之后,这个人更是直接消失了。
连带着他的同僚,所有人一起消失了。
这都快大半年了,再看见孙贺确实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欣喜。只不过孙贺如今的脸上多了许多的沧桑,看样子这大半年他没少吃苦,大西北风沙很大,这个人应该吃了不少沙子。
“孙哥!”唐宁惊喜莫名,伸手拉住孙贺的手激动的说道:“孙哥,都大半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孙贺哈哈一笑,眼眶也有些湿润。他们做间谍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信任和感情二字,因为一旦对目标产生了这两种情绪,将来发现异样的时候下手就会艰难许多。
不过唐宁的真情还是打动了孙贺,他和唐宁抱在一起,重重的拍着唐宁的后背道:“我也想你!”
在齐复的眼中这俩人很恶心的抱了一阵子后就依依不舍的分开了,然后唐宁深情的稍显羞涩的孙贺道:“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这一次你来环州是做什么的?”——以上形容以及修辞手法皆出自齐复之手。
孙贺神秘一笑道:“在下这次回来是要传递一个好消息!”
唐宁一听,好奇心大作,搓搓手道:“是么!什么好消息?我能不能听听?”
孙贺笑了笑道:“督运使自然是能听的,只是在下要先同知州大人说了,这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知州大人的。”
“好吧。”唐宁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孙贺自己就在大帐中等他,在此之前,他唐宁要先去做几道小菜来招待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不得不说这一次武德司密探的表现活跃至极,折可适得到的所有谍报,均出自武德司密探之手。
章楶、种朴得到的有关西夏的情报,也都是从武德司密探口中获取的。
由此唐宁便深深的感觉到了武德司能量的强大,这群人就好像蜘蛛一样,他们的网遍及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去,能够去的地方。
这张网上的每一个猎物,做出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他们都能立刻感知到。
想到此,唐宁便打定主意以后不要成为武德司的目标。否则就刘令、孙贺这帮人,还不得把自己每天晚上起夜几回都给调查的清清楚楚?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很早以前,他还在南山寨的时候就已经是武德司的目标了。他一晚上偶尔会起夜一回,喜欢偷窥自家厨娘洗澡,这都是档案里写的清清楚楚的……
孙贺很快就回来了,唐宁也做好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跟齐复林威三人一起端了过来。
不是什么丰盛的菜肴,军中的条件也不允许。都是些小菜,还是以鸡蛋为主。肉类做起来太费时间,除了肉之外,鸡蛋就是唐宁能弄到的最好食材了。
很久没吃过如此可口饭菜的孙贺吃的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两碗米饭就下了肚,唐宁甚至连一碗都没有吃完。
唐宁当初做燃烧弹的时候,在葛奎的怂恿下,偷偷留了几袋子酒。但他现在也不敢喝,毕竟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外面夏军还在攻城呢。
无奈之下只好以水带酒,但喝起来没点滋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孙贺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个人,唐宁刚想说谁这么没礼貌进来之前也不知道喊一声。
抬头一看是种朴,跳起来就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种朴挑挑眉毛道:“这整个环州方圆几十里地都是老夫这个知州所辖,怎么着,老夫来看看有没有人在老夫的辖境里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行?”
说罢种朴还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他想闻的味道,倒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低头一看,唐宁的桌子摆着几道看上去就让人大有食欲的菜肴。
种朴在大西北一直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难得能遇到这种色香味俱全的好饭菜,自然不肯放过。
大大咧咧的把唐宁拎到一旁,自己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呼喝唐宁给他盛一碗饭,他要亲自试一下毒,看看唐宁是不是心怀不轨想要毒死他大宋宝贵的信使。
唐宁都听傻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不过毕竟人家是知州,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督运使,人家说话,自己还得规规矩矩的照办。
于是殷勤的盛了一碗饭递过去,种朴接过之后就开吃。
菜一如嘴,种朴的眼珠子就是一亮。然后便胃口大开,跟孙贺一样,俩人吭哧吭哧一人吃了三碗,把菜吃了个精光。
唐宁心说五十多岁了还吃三碗饭撑不死你个老头子,嘴上却十分谄媚的说道:“知州大人这个年纪一顿饭都能吃三碗,实在是人中豪杰。
看样子知州大人身体非常的健康,长命百岁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种朴嘬着牙花子摆摆手道:“你小子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骂老夫呢。你也甭跟老夫扯这些没用的,把你藏的酒拿出来吧。
信使为国操劳辛苦,自然要款待一番。”
唐宁愣了一下道:“可是外面夏军还在……”
种朴呵呵一笑道:“贼兵已不足为虑。”
“大人此话怎讲?”
种朴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瞅着孙贺道:“还是你来说吧,正好老夫刚才忘记询问原因,只知道贼兵要退了。
刚才过来找你到这儿,也是为了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说说吧,老夫可跟这小子一样好奇呢。”
唐宁心中暗骂,说这糟老头子也忒厚颜无耻了,自己好奇就说自己好奇,偏要拉着小爷我做垫背,小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好不好?
正胡思乱想间,孙贺就说道:“是这样的,环州城久攻不下,消息已经传到了西夏国内。
梁氏之兄梁乙逋因梁氏不放兵权与他,而同梁氏之间有了怨隙。如今在国内联系一众对后党专权意见很大的人,搞反对活动。
梁乙逋自身便有实力,那些对后党专权有所意见的人,也都是夏国的老牌勋贵家族。
几方合力之下,事态愈演愈烈。已经不是夏国幼主李乾顺能够摆平的地步了,梁氏若不尽快回去,一场内乱就将在夏国之内爆发。
这绝对不是梁氏愿意看到的,所以不管她如何想,马上退兵就已经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唐宁刚把酒拿出来,听到这激动的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梁氏继续在这边呆着么?”
话音刚落,种朴和孙贺齐齐看向他。
唐宁气愤的把酒往桌子上一扔道:“又来了!又是这种看大便的眼神!你们对我有意见能不能直说,我还是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上真正的在场,你们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种朴哼了一声道:“老夫见你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还以为你是熟读兵书的人才。几次三番下来,除了鬼点子之外,也就是纸上谈兵的能耐,不值一晒。
老夫在你这个年纪,也是头一次上战场就打了胜仗,你那算什么努力?你以为光靠你的鬼点子就能取胜吗?
告诉你,光是你有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你就不配赢!
留住梁氏?说的容易,你要怎么留?
人家有二十万,即便是中毒,至少也有十万人可以作战。
我环庆路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万人,难道我们为了留下梁氏,要把这五万人全派出去跟贼兵野战?
那叫得不偿失!她梁氏把咱们这五万人都给灭了,国内的反对派当场就得闭嘴。
除此之外,你还想拿什么留?把环州城拱手相让?结局不都是一样的么?”
唐宁不说话了,种朴哪儿都好,唯一一点就是特别喜欢打击自己。只要找到机会立刻就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
唐宁很委屈,孩子有想象力有什么错?!
孙贺就委婉许多,他笑着说道:“知州大人所说不错,留住梁氏对我们而言是没办法做到。
我们唯一能在这件事上插手的,就是在梁氏返回夏国的路上,对其进行出人预料的打击。”
种朴一脸阴笑道:“折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他和蕃官分居于乌兰、肃远、洪德三寨。以举火为号,待机突袭撤退的夏军。
贼兵自大,此番攻城失利,又多数中毒,士气正是极度低落之时。返回路上,若是有一支奇兵忽然对其展开突袭,贼兵必然魂飞魄散,要混乱好一阵子。
到时候生擒梁氏,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一个回到夏国之内的梁氏,比一个被活捉的梁氏要重要的得多……”想到此,种朴一拍脑门,匆匆起身道:“我得赶快派人去通知折将军才行,万万不能活捉梁氏……”
才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了。叹了口气道:“乌兰之北,尽是西贼驻劄之处,贼势至重,道路不通。此时派遣信使,恐横生枝节,实为不妥。
若是被贼兵知晓折将军率部众藏匿于乌兰、肃远、洪德三寨之中,老夫就成了罪人。这个险还是不要去冒为好。”
孙贺拱手道:“知州大人高见。”
唐宁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来了劲,非要像种朴说的想要出鬼点子。忽然间说了一句:“不如咱们也派些兵绕山路去洪德寨附近如何?
如果没开打,就潜伏在山上。如果开打了,就下去支援。顺便通知折将军,不要活捉梁氏。而且贼兵二十万之众,折将军只有八千余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险。
而多一支奇兵,就多一份胜率……
你们看我干嘛?虽然你们没有用那种看大便的眼神了,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不怀好意……”
种朴摸着下巴说道:“你的计策不错,就这么办。不过谁出的主意,谁去干活。老夫给你一千人,自行挑选。
到时候由你带着,老夫再把熟知环州地形的建中也一并派给你,探得夏军开始从环州退兵,你就自西门而出,走间道前去洪德寨左近,待机以策应折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