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她冷声回答。
“我读过你的《禁闭三叹》,我可是个演员,每个编剧的剧本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彭婉心根本不理会周如叶,她已经非常确定自己的猜想。
周如叶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一字一顿地说:“彭婉心,我是周如叶。”
“季司原知道你是周绥吗?”彭婉心突然问。
“……”
“呵,也对,你不敢告诉季司原你是周绥的,你就这么骗他成了他女朋友?能瞒到什么时候?”彭婉心异常执着,死死盯着周如叶。
周如叶头疼地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周绥,你的事我可是都知道的,你准备装你的高冷女神装到什么时候?就算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你们那届也有不少人知道吧?你退学根本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打了你朋友。”
周如叶条件反射地攥紧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彭婉心连这个都知道?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一个电影学院的,我怎么会知道?”
彭婉心看到周如叶的反应,笑了。
“我是从季司原的姐姐,季初雨那儿知道的。不要紧张,初雨姐还夸你有趣呢,不过我可从来没觉得你有趣,我就觉得你是个疯子。”
周如叶见彭婉心什么都知道,也懒得再瞒。
她没有理会彭婉心话里带刺的人身攻击,淡淡开口。“我没有打人,我只是推了她一下。”
彭婉心所说的被“打”的女生,就是冯菲。
第35章 三五风雨侵白骨(二)
“推一下至于破相吗?”彭婉心当然知道内情,也没有纠结于此,“哎,我只是想说,周绥,你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吧?你怎么还敢接近季司原啊?就算他喜欢你,你这样是在拖累他啊!”
“…这是我们俩的事,与你无关。”周如叶不想过多纠缠,这让她感到非常疲惫。
“你…”彭婉心被一句话堵回去,一时还真有些气短。
她阴沉着脸,周绥越淡定她反而越恼。
以前初雨姐就说这个女人是不屑虚与委蛇的,她若存心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不交流,彭婉心想撬开她的嘴也只是徒劳。
崔时因为生病,昨天和助理连夜回了他在西安的度假别墅修养,剧组到其住处的车程要两个多小时,抵达已是午饭时间。
崔时的几个朋友倒都很健谈,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午饭,周如叶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等所有人吃完后才静静离席。
她话本来就不多,大家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反常。彭婉心则相反,转个脸便能与人谈笑风生,心里即使藏着事,脸上也演惯了若无其事。
周如叶坐在靠阳台的椅子上,低头翻手机。她反复点开季司原的微信对话框,又反复退出。
“咳咳。”
身后有咳嗽声,周如叶回头去看。
“如叶,他们几个说要去周围转转,这附近风景不错,你要一起去吗?”崔时穿的居家服,脸上架着金丝框眼镜,一派斯文病弱的书生气质。
周如叶站起身:“不了,崔老师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吧。”
“哦,二楼书房有电脑,也留有一些藏书,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崔时因为生病,凌厉的气息减弱,周如叶没再感觉到与他相处的压迫感。
“嗯,谢谢。”
周如叶跟着他上楼,崔时进了卧室,她则去了书房。
走进书房就闻到一股说不清的腐朽味,似灰尘、似腐木,或是焦黄的书页。
周如叶用指腹蹭了蹭书柜门,一层厚厚的灰,崔时应该很久没回来住过了。她后退一步,打量书柜里的藏书,最顶层与最下层已被搬空,只有中间一层,塞满了日本文学和心理学的书。
为什么留下这些书?
她打开柜门,“啪嗒――”一声,手边一本书砸落在地。她惊得蹲下身,捡起那本卷了边儿、已快散架的书。
是《挪威的森林》。
这本书是她中学时代读过的,虽然具体内容记不大清了,但那份孤独的意象,她忘不掉。
她见此书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大概曾被翻阅过很多次。果然,随手一翻,不少墨蓝色笔迹勾划的横线,扉页上写着购书日期,是十年前买的。
咦?
周如叶站起身,本想将书摆回原位,却发现书的最后几页有被撕过的痕迹。
她心头一跳,联想到崔时极不稳定的心理状况,犹豫着是否要窥探他内心的深渊。
《挪威的森林》里,窒息的情.欲、死亡挥之不去的阴霾,而崔时自己呢?他这些年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情爱怪圈?
若是平时,周如叶绝没有那份好奇,可对于崔时,她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在某些方面,他们太过相像,就比如――
周如叶抬头看着书柜里其他的日本文学,东野圭吾、渡边淳一、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太宰治……
没错,是她熟悉的书与作者,她甚至明白崔时独独将它们弃置于黑暗角落的原因。
她翻开《挪威的森林》书尾,第十章末,“玲子的书信”被撕毁,有一句话甚至被墨迹恨恨涂抹过。
“…有时候你太急于将人生纳入自己的轨道。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就连我这样孱弱而不健全的女人,有时都觉得人生是多么美好。真的!所以,你也务必加倍追求幸福,为追求幸福而努力。”
……
崔时涂抹了所有的劝解,心底浓黑反噬着每一寸光明,透过凌乱的笔迹,周如叶毫无防备地与深渊中困囿多年的他,对视了。
他想拉她一把。
周如叶的手有些颤抖,她合上书,不再看下去。
不是书的内容,而是她承受不住与崔时的共情。这个人所有的压抑与消极,排山倒海般倒灌入她的耳鼻,她将书归于原位,狼狈地从书房离开。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明明这般相象,却让她更觉崔时陌生得可怕。
***
下午六点,彭婉心等人回到住所,崔时睡醒步出房门,精神明显见好。
“崔时,你这么多好酒,今晚必须开几瓶啊!”几个人看了一圈崔时的酒柜,非常不厚道地抽出一瓶红酒。
“行啊,随便喝。”崔时换了套衣服,懒懒倚着楼梯往下走。
周如叶站在近旁,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一个病人,还是别喝了吧?”
“嗯,我不喝。”他心情不错地扬眉。
晚饭仍然是崔时助理做的,他做完饭就离开了,几个人杯子里都满上了红酒,除了崔时和周如叶。
“周…”彭婉心看着周如叶,顿了顿,改了称呼,“如叶不喝点红酒?”
周如叶摇头:“我不喝了吧,都喝酒谁来开车?”
“今晚你们就住我这儿吧,我房间多,没关系。”崔时坐在周如叶旁边,顺手给她夹了点菜,“你中午就没吃,晚上还是多吃点吧。”
什么?
周如叶手一顿,见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异议,看来早商量好要住这儿了。
“放心,换洗用品都有新的,你晚上早点睡就好。”
崔时伸手拍拍周如叶,她肩膀一缩,轻扯嘴角:“嗯,谢谢。”
饭后。
那群人凑到一起打麻将,每人点了根烟,客厅里烟雾缭绕。周如叶完全透不过气,让崔时给她安排了房间,上楼休息。
“你就住这个房间吧,洗手间在隔壁,你可以先洗澡。”崔时打开房门,内里干干净净,与书房完全不同,显然定期有人打扫。
“谢谢。”周如叶进屋,把包放到床头柜上,果然没有一丝尘屑。
为什么其他房间都有人定期打扫?如果崔时不愿意旁人进入书房,为什么特意引她进去?
“你今天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带药了吗?”崔时靠在门口,看着周如叶。
她清理床铺的动作一滞。“…没事,我可能是没睡好,早点睡就行。”
……
崔时回到客厅,彭婉心也已起身回房休息,客厅里四个男人叼着烟,麻将声音还噼啪地响。
一缕火光燃起,崔时按开打火机,缓缓叼起一根烟。
“最近来了批新货。”
旁边两个男人警惕地看了眼楼上,凑到他旁边,“崔时,彭婉心也就算了,周如叶真的没关系吗?不怕被她发现?”
“呵…没事,我给了她安眠药,她晚上不会出来的。”崔时眯了眯眼,“慢慢来,不着急,迟早她会和我们一样。”
……
夜里,周如叶翻来覆去囫囵着睡了两个小时。
崔时这宅子简直和她命里犯冲,她梦魇不断,冯菲、彭婉心还有父亲母亲的脸反复出现,她一会儿是周绥,一会儿是周如叶,最后冯菲满脸鲜血,冲着她尖叫……
周如叶从床上坐起,屋内一片漆黑。
她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被熄灭,估计是崔时看她睡下就替她关了。她赶紧伸手扭开床头灯,橘黄的灯光重新晕染出暖意。
床头柜上有一盒安眠药,之前周如叶当着崔时的面打开了,但没吃,拿纸巾裹着药丸藏进包里。
她现在倒也没再怀疑崔时,可毕竟睡在陌生的地方,吃安眠药毫无知觉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周如叶起身,准备去楼下打点热水。
她轻着脚步下楼,敏锐地察觉到楼下一间房内正有人哼歌,还有断续的说话声。
起初她没在意,拿着杯子往厨房走,突然房间内又传出一句愉悦的低吼――
“这个真特么的爽!操!”
她僵在原地,机械地把杯子放在餐厅桌上。
虽然喉咙更加发涩,但她已没有心情喝水了。
“崔时,你上哪搞来的货?不是说马来西亚那条线断了吗?现在查很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