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作为发端,各地随之兴起了蜂窝煤厂。另外,商人们现在会从天津批发白铁皮,运去给北京的铁匠手工打制煤炉。
蜂窝煤产业链发展至今,在不缺煤的北方,煤炉不光能家用,出行商队也已是必备工具――只需要一点煤油和两块煤饼,就能令冰天雪地间行走的商队,在路旁打尖时喝上一口热水,烤一个热干粮。
再没有比这更方便快捷的供热手段了。
吴掌柜到底是老江湖,方才一刹那惊慌过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于是他沉下脸,恢复了镇定。
抬头看一眼四周,发现扎堆吃干粮的伙计们并没有关注这边。吴掌柜这时候才压低嗓子,盯着吴迁问道:“哪路人马?何时跟上咱们的?”
“哪路人马不清楚。”
吴迁同样压低了声线:“该是咱们出了定兴县城,就缀在后头了。”
“他娘的。”
吴大掌柜当年也是从伙计一步步做起来的,年轻时在口外大漠,不知遇到过多少马匪强盗。现在智商一到位,他立即把咸菜饼子往口袋里一揣,然后站起大吼一声:“收拾家什,起走!”
训练有素的伙计们,听到大掌柜下令,立即起身,往口中塞干粮的同时,打理骡马收拾散碎物件。只用了五分钟时间,车队便从打尖状态调整到了行路状态。
半个小时后。
平稳前行的车队,第十三号尾车篷里,吴掌柜和吴秀才挤在一起,持一柄西洋伸缩式黄铜望远镜,正努力透过小小的玻璃窗观望。
圆形的镜头中,首先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灰蒙蒙的天空下,原野渺无人烟。道旁无论是抛荒的野地还是稀疏的农田,都被白色覆盖,分不出所以然。
下一刻,吴掌柜扭了扭镜筒,将镜头拉进一些后,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带子:拒马河。
冬日的拒马河,流速缓慢。白色的雪堆落在浮木上随波逐流,点缀了死气沉沉的黑色河面。
就在这一瞬间,吴掌柜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青色小点。
再努力调整了一番西洋人的单筒镜,这一次,他看清了:就在河对岸,车队的侧后方位置,有两个骑马旅人,不疾不徐在赶路。
默默地,用心观察了半小时后,吴掌柜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镜筒递给一旁的少爷,然后叹了一口气:“唉,倘是曹家人手中的双筒铁镜,该是眉毛胡子都看得清!”
吴法正不明所以,拉开镜筒的同时随口道:“九叔,铁筒千里镜,我在船上见过。”
“就是那个。”
吴掌柜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军国之物,打不了主意的。去岁灵丘的霍掌柜花大价钱‘采买’,结果货还没出天津,事发,被连根拔了。”
说到这里,吴掌柜貌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场面,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旋即,他掀起车尾布帘一角,勾了勾手。
没一会,吴迁壮硕的身子硬生生挤进了车厢。
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吴迁进来的同时,吴掌柜便沉声说道:“既无行李,又不急着赶路,偏偏吊在车队后头……是冲咱们来的没错。”
“嗯,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探子。”吴迁早知掌柜会有这样的观察结果,于是他迅速问道:“大掌柜,要弟兄们怎么做?”
吴掌柜沉吟一下后,迅速做出了决断:“眼下隔着河,不好应对,等明日离了扈庄再说。”
“知道了。”
义鑫隆商队此刻的行进方向,并不是直接拉斜线去西北方向的易县,而是先沿着拒马河北上。
这是因为,左近有白洋淀的直流湖泊,属于湿地地形。这种湿地在春夏是水沼,在冬季可就是要命的陷阱了。
所以商队今天必须要沿河北上,待到宿营地扈庄落脚,正好可以绕过湿地,明日一早西去易县。
好在扈庄和易县都在一条平行线上,所以商队今天也不算绕路。
接下来一路无话。无论是车队还是后方的身影,都在低头赶路。
下晌,车队顺利进入官道旁有名的扈庄大门。
而那两个远方尾随的骑影,在观察到商队进庄后,便悄然不知踪影了。
由于掌握的情报太少,所以车队中的少数知情人士也不好下什么判断。为了避免恐慌情绪,吴掌柜除了多安排人手值夜之外,一切外松内紧,貌似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车队按时从扈庄出发,目标正西四十里的易县。
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车队出行五里后,阴魂不散的两个骑士又突兀出现,缀在了后方里许外,一路跟随。
而这一次,没了拒马河的阻隔,车队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
简单商量几句,吴迁和另外一个称做老傅的护卫,便留在了官道正中。
没过多久,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吴迁终于将尾随的两个骑马人堵在了官道上。
没有什么西部片的冷酷拔刀对冲。毕竟大明朝也没有规定,不带行李的骑马人都是死罪,可以当街斩杀。
吴迁是防御性质的商队护卫。即便他笃定对方就是某股势力派出的探马,也不可能主动挑起冲突……杀探马鸟用没有,还激化了双方矛盾。
对于商队来说,任何时候肯定是以和为贵,交涉为上。
看着二十步外这两个头戴毡帽,身穿羊皮袄,一脸皴皱,浑身上下透着匪气的“旅者”,吴迁提缰引马缓缓前出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