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的人质把眼光恶狠狠地放在戏柠舟那张过分惊艳的脸上, 但没有人的神情里流露出惊叹, 每个还是抱着头,更多的却是将手掌捏成拳头,双目充血,像是狠极了眼前这个不顾别人只顾自己的人。
戏柠舟屏蔽前面的所有视线, 风在他的袖口中转了一圈, 那干瘪的信封也跟着拽了一圈。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戏柠舟手上,如果是他把那东西给了这群黑衣服的,那是不是他们就能得救了,这个人怎么这样自私,为了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哈, 钱你要钱好多好多的钱”领头的人笑得前仰后翻, 黑夜里那团身影仿佛中了降头,带着面部肌肉都抽搐起来, “你说, 你要多少钱, 我给你!我都给你!哈哈哈……”
和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区分的了。
戏柠舟双目没有半分悸动, 倒是那些开始不老实的人质居然有丝贪念地抬头望向寒风中对峙的两个人, 又垂下脑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他还是看了一眼梁仟, 才缓缓开口:“三千万。”
就算在海阜,这种数目对于在大部分家庭里的人都还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文数字。贪婪的人开始打起心思,而萎缩的人却感到绝望。
“好――啊。”领头的很干脆地答应了, 他觉得这个青年合他胃口, 想要钱就要, 他想要的幻想他都可以给,然后再狠狠地把这个贪念过甚的人从五十多楼上面摔下去吧,摔得肢体扭曲,身体变形再好不过了。
“噗呲,这么有钱的话,三千万好像不足够达到我们现在的平衡度。”青年微微仰头,身后那呋啦呋啦的直升飞机从他头上扫过白光,金发被吹开,暴露出他对这场游戏兴趣很浓的双眼,“四千万好不好?”
没想到他居然口头调整交易问题,领头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敲了敲手中的枪,把一头黑发摔上去:“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平衡度应该是……我一枪杀了你,那个信封归我所有……”
“噗呲。”戏柠舟又轻笑了一下,在领头人还没说完,青年就将半侧着的身体完全背对天台边缘,双脚放了三分之一在边缘外面,冷风不再只拽着他的袖子,他整个人都被寒风贯在怀里,“好像我会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后边有点凉啊。”
梁仟的心脏像在被以全世界的重量挤压,他和戏柠舟已经不处在对角线了,青年在缓慢移动他的踩点位置,两个人是处在平行的最短距离上。
他看见青年张开双臂,与肩齐平,左手虚握着信封,寒风带着洒脱的意味从他身边绕过,而此刻的青年居然还眯着双瞳,像是在享受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直升飞机的白色灯光从他身后透出来,不知怎么看的,总觉得连人的轮廓都透明了几分。
梁仟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被无限放大,青年就在眼前,他在生死之间就只有一条线可取。下面的气垫预计着根本不能承受五十多楼掉下去的重量,一个脚滑就是粉身碎骨。
站在那里,被所有人憎恨,大约是在还原某个让他可能处于崩溃的情节。
领头的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现在这个人放了胆子倒跳下去,或者他这一枪没有开准,冲力让他因为坠楼死亡,那么手中的信封就不好回到他的手上了。
戏柠舟在很简单的过程中把所有的问题和环节都想清楚了,救援队也不可能真的没有谈判专家,他们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把手上的东西作为筹码拿给恐怖分子,是可以得到解脱的,剩余的东西还可以从长计议。
不过那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要所有的人尽最大可能地获得生存率。他一点也不想要这里的人活下去。
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
如同很久之前,陈凡在心理分析上所认为的那样,世界并不是缺了戏柠舟一个人就不转了,不是缺了他就无法破案了。
但是缺了他就一定不能在固定时间内破案,缺了他,他们甚至不能完整地完成案情梳理,毕竟在目前看来没有一个人的分析能力可以比他更加清晰和致命。
戏柠舟是催化剂,是改变反应所消耗的活化能。
他可以让反应的快慢完全掌握在手中,甚至可以把他所处于的环境任意切换。
现在他不想让现在这里的人活下来。
或许有理由吧,但是他已经失去耐心挖掘了。耐心和兴趣是他还处于某种情况或者困境里面的唯一支柱。当一切都变得失去意义并且感到范围的时候,那隐藏在深处的反社会人格就会没有任何规律可寻地暴露出来。
他做事还需要任何的理由或者逻辑吗
“那就四千万……”
“五千万。”戏柠舟不讲道理地提出自己过分任性的要求。
“……五千……”
“一亿。”青年的声音忽然清冷到陌生,又很快缓回来,每个人都以为这只是寒风带来的错觉而已。
不仅不讲道理还不遵守原则。他完全是在单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情。
领头人刚想和他玩两下的神情消失了,在他眼前这只蚂蚱活得太久开始分不清生命和财权了。他摸着自己的枪,徐徐把它举起来,枪口黑黝黝地对着戏柠舟的额心。
梁仟借助夜色,在这剩下的二十多个人中间穿行,他的动作经过很专业且严格的指导,把自然环境和现在的气氛掌握得很清楚,再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挪动位置。
“别激动伙计。”青年甚至把空手抵在那枪口上,细白的指尖被冻得通红,他的眸色被掩盖,密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我还是很怕死的。”
神态和身体根本跟不上他的语气,连伪装都不想做一下了。戏柠舟忽然扬起笑容,不再是那样干净、清纯或者温润的笑容。
那笑有些夸张,五官明显扭曲,抽动脸部肌肉的轨迹很顺畅,大约是经常这样笑吧。唇被泯成一条线,弯曲度很高,瞳孔缩小,眼眶瞪大,双眉内曲。
太扭曲了,混合着过分变态的压抑和怜悯,叫人看后全身一寒。
“不要那么多钱了,你过来,我和你做一个交易好不好?”语气听起来像个撒娇的孩子,戏柠舟的那张脸保持不变,看上去却极度偏执,陌生得不像刚才那个和他喊价的人,“靠近一点啊,交易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呢。”
梁仟蹲在黑夜里的身体像被施法定住了一样,极端的寒意从头顶倾斜而下,让他不能挪出半点步子。那深墨色瞳孔里的深渊在旋转,倒映着那个身影,脑海中再清晰不过地反应出――不是他了。
不是主人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的,大约是在和刚才那个人讨价还价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神情就已经不同了。
一切都在想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梁仟瞬间把皮质肌肉绷紧,他要更快一点,更小心一些,才能确保这个人不会突然地消失。
他不想关心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哪一个,对于梁仟来说,主次都是戏柠舟本人的一部分,只是他熟悉的那个主人格暂时丢失的东西而已。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他们都是戏柠舟,梁仟清晰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把次人格当做第三个人来看。
领头人的皮靴在天台上踢到碎石片发出很轻微却清晰的声音,他把枪放在靠近青年身边的那个手下手上,枪的端口换了个方向,指向依然没变。
黑衣服的人带着戏柠舟讨厌的味道靠近他,好像把耐心放得十足一样:“说吧,小朋友。”
青年那扭曲的笑容徒然一收,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显得几分无辜,却很快轻声:“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藏不住。”
领头人瞳孔猛缩,手拔出裤兜上插着的□□,强硬又快速地抵着青年的腹部:“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啊呀,不要激动。等我说完是一样的。”青年没有半分慌张,他在领头人耳畔低语了一些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的事情,在别人的那个方向看来,戏柠舟的话让领头人的脸色都白了几个度。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易?”领头人很快妥协,失去了刚才还处于优势的样子,但也不是很狼狈的处境,“你很特殊,想要的东西……”
“啊,‘我’想要的东西……”青年先是喃喃了一句,很快消散了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但是‘他’想要,‘他’想要这里的人都去死啊,那就……请你完成这件事情吧。”
不知道谁忽然暴起伸出的手,在梁仟精确估算和计算的角度下,他从刚才蓄力的姿势先把眼前这个人的枪抢下,姿势和状态过于强硬且无法承受。
男人在空中侧空翻了一圈,枪头朝身边那个伸手的人大力敲下去,毫不手软地冲着戏柠舟那个方向开了一枪,声音刺破夜空与寒冷。
青年被那些人质中的某一个推了一把,他也没有来得及听清那个人在念叨着什么,就看见善用枪的男人从对面冲过来,把他半坠落的身体搂在怀里。
是什么样的速度。
身后的直升飞机冲着他站的位置开了三枪,右肩上中了一枪,右背部上中了一枪,这个男人环住特殊的手臂替他挡了第三枪。
前面的恐怖分子开了几枪他没数,但似乎都没有打在他身上。
边缘已经无法找到重心了,两个人的身影五十多层的楼上急速下降,伴着上面听不清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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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戏就是一个人,不管是主人格还是次人格或者是西婪。他们就是一个人,不要把本文里的次人格看成第二个人。
我不听,要发便当,集体发便当。
(叹气)感觉损失了一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