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信托商店
国内的电视剧起步不算晚,1958年便播出了第一部 电视剧,叫《一口菜饼子》。但后来由于种种因素,导致发展的特别慢,远远落后于别国。
这会没有长篇剧,都是上下集,或者三五集。最长的就是《敌营十八年》,一共九集,导演也是王扶霖。
所以制作一部注定长达几十集的电视剧,天生就存在困难,再加上红楼梦这个百年大ip,导致每个人都压力巨大,丝毫不敢懈怠。
王扶霖对演员的要求极为明确,首先要像,然后年纪要小。
林黛玉进贾府时,约莫六七岁,宝玉要略大一二岁,宝钗再大一二岁。他不可能找小学生来演,遂把年龄限定在二十岁左右,心智可以成熟,但感官上一定要稚嫩。
比如“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这段:宝玉逛到潇湘馆,见黛玉在午睡,便死乞白赖要一块躺着。黛玉不肯,俩人就在床上打打闹闹,还讲了耗子精的故事。
你让那些成名的演员来演,像刘晓庆、龚雪、郭凯敏之类,用王扶霖的话说叫“大男大女”,一下子就色气了,没有两小无猜的感觉。
因此选角非常艰难,迄今为止还没有特别中意的,尤其宝黛钗凤四个核心人物。
其实对陈小旭,王扶霖也不太满意,觉得鼻子太高了,只是相比之下,算目前最出挑的。
“她的联系方式都记下了么?”
“记下了,这姑娘是鞍城话剧团的,以前在杂技团,会跳舞,地方好找。”
“哦,难怪身段好看,气质也不错。先列入黛玉的备选吧,到时候一起通知。”
“那许非呢?”白老师问。
“许非……”
王扶霖顿了顿,又记起那个年轻人的样子,道:“也列入吧,角色先不要准备,以后再看看。”
……
由于面试顺利,无形中留出了一些空余时间。
俩人上午见完导演,下午去大商场转了转,一看东西死贵,手里还没有票,又灰溜溜滚了出来。
跟着又奔东单的信托商店,这才找着平民的气氛。
信托商店跟当铺差不多,老百姓可以拿东西寄卖,缴纳一定的手续费,卖不出去还能赎回来;或者商店直接买断,然后自己出售。价格非常便宜,因为有条规矩叫“旧不超新。”
这年月,逛信托商店是很多人的爱好,不为买,只为逛,眼尖的主儿时常能淘到一些好宝贝。
俩人一进门,就觉着光线灰暗,商品也不整齐,货架上、柜台里摆着各种各式的家具、瓷器、铜器、服装、皮货、留声机、钟表等等。
种类繁多,大多是旧货,而且不用票!
陈小旭扫了几眼,很快相中了一块全钢手表,问价才二十五,于是利索付钱。
许非逛了一会,也猛然瞪大眼,w(?Д?)w!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他急匆匆跑过去,那里赫然摆着一对太师椅,体态宽大,靠背与扶手连成一片,形成一个三扇围屏,庄重严谨,用料厚重。
旁边立着标牌:红木椅,五十。
哎呀!哎呀!
许非都疯了,五十块钱,一对红木太师椅!虽然没注明朝代,但太师椅这东西,能传下来的不是明就是清。
这年头的国人不重视老物件儿,追求的是冰箱彩电自行车。那些祖上的老东西,大把大把的贱卖,甚至当废品扔掉。
而信托商店卖的东西,必须经过严格评估,所以基本保真。
这货红着眼睛一摸兜,结果下一秒更疯,他特么没有五十块钱啊!满兜就二十多块,还包括回去火车票的钱。
“那个……”
他看向小伙伴,小伙伴攥了攥手表,“你要干什么?”
“你能不能……”
“不能!这给我爸买的,再说我都给钱了。”
啊啊啊啊!
如丧考妣!如丧考妣!
许非现在就这心情,眼睁睁看着宝贝在前,就是拿不到手。
而他在椅子前徘徊半天,边上一位顾客早等的不耐烦,问:“哥们儿,这东西您要么?”
“哦,您看,您看!”他忍痛撒了手。
那位顾客绝对是行家,搭手摸索一番,便十分爽快的掏钱付款。哎哟,他就更唉声叹气,一步三回头,陈小旭皱着眉,“就一对椅子,至于么?”
“别理我,我死了。”
“德性!”
姑娘还真不理,自己逛自己的。
“这进口冰鞋才二十,刚才在商场看,国产的还七十块钱呢。”
“这些唱片都是民国的吧,哟,还有周璇的。”
“怎么还有卖花的,哎,那是什么花?”
她捅了捅某人,某人生无可恋的撇了一眼,“君子兰你都不认……嗯?等等!”
许非立马精神了,几步跨过去,只见在柜台底脚摆着两盆花,每盆两株,都是小苗,刚生出几片肥厚油绿的叶子。
正是君子兰。
“同志,这花卖么?”他喊道。
“……”
售货员也不太确定,又问别人,知道是刚送来的寄卖品,遂道:“卖,三块钱一株。”
“这么贵?”
陈小旭难以理解,却见那货已经把花抱起来,“两盆我都要了!”
于是乎,许非花了十二块钱,又额外买了个小箱子,视若珍宝的把花放在里面。
“你买它干什么?”
“给我妈当礼物啊,鞍城可不常见这个。”他张口就来。
君子兰是南非种,品种特别少,1823年才被发现。最初在欧洲栽培,1854年又传到rb。
后来rb人在春城建伪满洲国,就将其进献给溥仪,成了宫廷御花,解放之后,便流入民间。如今主要种植地在春城,近年才慢慢扩散到各地,不过数量也很少。
起码他在鞍城没见过……
这两盆小苗,估计是哪个家伙手头紧了,把花也拿出来当。三块钱貌似很贵,但他心里清楚,真的一点都!不!贵!
刹时间,他的气就顺了不少,当然还是惋惜,又一步三回头的蹭出了商店。
第8章 返家
“轰!”
“轰隆隆!”
一辆绿皮车冒着烟气,闯进了午夜时分的鞍城车站。
下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沿着明亮的站台走了一段,然后拐下台阶,这身子一转,仿佛就关了所有的灯,黑漆漆一片。
一个值班人员拎着汽灯一晃一晃,为乘客指引方向,再往远看,就是车站门口还缀着些光亮。
原本是傍晚到,结果火车中途故障,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许非抱着小箱子,后面跟着困顿的陈小旭,俩人正发愁怎么回去,结果一出来,就瞧见两团黑影卧在广场上。
陈小旭辨认了一会,试着叫了声:“爸?”
“哎,等你们半天了!”
黑影往前动了动,居然是许孝文和陈父,还带着自行车。许非心头一暖,连忙跑上前,“爸,陈叔,你们怎么来了?”
“能不来么,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你妈非让我去铁路问问,这才知道火车晚点了。我跟老陈一合计,半夜也没有车,就干脆在这等吧……你买的啥东西,咋还装个箱子?”
“买了两盆花给我妈种种。”
“啊?”
许孝文张着嘴,拍了下他肩膀,“真孝顺!”
当即,俩爹载着俩孩子往回返,一路聊着京城见闻,面试过程。一听让把车票留好,都嘿嘿乐了几声,心照不宣。
大街上十分悄静,路灯也不是那么亮,乌漆嘛黑的连条狗都没有。
约莫半小时后,俩家在一条路口分开,许孝文又拐了一下,终于见了那条熟悉的巷子。不过与以往不同,今天好几家都亮着灯,还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
“嘎吱!”
许孝文大腿一杵,停在巷口观望,“那不是老王家么,出啥事了?”
“怎么了?”
靠在老爹背上,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许非被惊醒,模模糊糊的就听有人喊,“耍流氓了!”“耍流氓了!”
耍流氓???
哎呀,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这货巴巴凑上前,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半瘫在地,被揍的鼻青脸肿,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另有个年轻人破口大骂:“平时人模狗样的,一大把年纪能干出这事来,你就是个犯罪分子!臭流氓!”
与此同时,院子里还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呜呜呜……你别说了,多丢人啊……呜呜……”
许非一打听才知道,那老王是个木匠,在附近小有名气,也住大杂院。四十多岁了,没娶过媳妇,据说连女人都没碰过,一直老老实实,颇为本分。
结果就在刚刚,老实人拿着把剪子溜进对门,把人家小媳妇儿的裤头剪了――小媳妇儿正在炕上睡着呢,裤头也正在屁股上套着呢。
“奈何老夫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啊!”
许非特神奇,这种操作简直清新脱俗,妥妥的流氓罪!
父子俩抻脖看了会热闹,等到警察赶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他偷瞄了眼院里,衣衫单薄的女子梨花带雨,的确娇俏,而那木匠耷拉着脑袋,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由暗叹,只能归咎于时代开放,人的本性也在不断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