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不太好,春日买冬衣。”祝副管家又笑笑,“不过也亏得他如此,咱们低价收购了许多冬日应急之物。”
青椒这时候抱着栗子出来,听到旁人骂他们脑子不好,愤愤道:“姑娘好心指点他们,他们却如此不领情,到时候可别再转过身来求着姑娘帮一把。”她抓了一把栗子放在祝副管家的桌上,走到祝星身边站着为她剥栗子。
祝副管家无奈:“咱们的话反正已经传了,听不听就是他们的事,问心无愧就好。”
“不敬姑娘,大罪。”青椒灵巧地剥了栗子仁儿到干净的小碟子中,没好气地道。
祝星微笑着摇头,不气不恼:“人之常情,我只不过是个弱小的女子,不信我再正常不过。”
“姑娘明明是祝融的传人,才不一般!”青椒撅嘴,在她心目中姑娘就是最好的。谁说姑娘的不是,谁就是敌人。
祝副管家一乐:“青椒很忠心耿耿啊!”
青椒将栗子仁往祝星面前一送:“姑娘趁热吃。”又对着祝副管家道,“那是自然。”
正堂内的氛围又温和下来。
花椒本来在祝星身后静静站着,突然开口:“有人来了。”
正堂内说话声顿歇,看向门外。
霍骁换了与祝家护卫一般的护卫服。只是他的头发依旧蓬松地乱扎,脸上也是胡茬横飞,看着比一般护卫豪放不羁许多。
除祝星外,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过来。
祝星只是对谁突然造访都不会感到稀罕。
祝副管家对着祝星笑笑:“姑娘,我去看看他做什么。”
霍骁在外面突然开口:“祝姑娘,可否出来一见。”
难得咬文嚼字,若是霍老将军听见,怕是以为他鬼上身了。
众人一愣,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霍骁面上火辣辣的,心中骂起自己。明知道瘦猴那厮满脑子歪主意,他竟然还能鬼使神差地信了他的邪。
现在他站在院子中不上不下,好不尴尬。
“姑娘,我出去问问这位壮士有何贵干?”祝副管家最先反应过来。
祝星起身:“找我的,我去吧。”
“这……”三个人都有些迟疑,觉得不妥,但具体哪里不妥又说不出来。大约霍骁模样太狂野了些,不像个好人,因此不让人放心。
看出大家的担心,祝星柔柔道:“朝夕相处,他不是坏人,我去瞧瞧。”说着她身姿袅娜,向着外面走去。
霍骁见她出来,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天上的云。
祝星站在廊下,冲他招招手。
霍骁余光瞥见,别扭地朝她走过来,二人隔着一臂的距离。
“找我吗?”霍骁听到女孩儿轻声问。
他有些恍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面纱下的模样。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很……漂亮。
“嗯。”他听到自己很装模作样地答,又在心中懊悔自己为何要端着架子。他明明想好好同她说话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着恼。
“有什么事?”少女脸上不见半分生气,微微眨眼很是好奇地问。
霍骁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匕首极其古朴,只用乌黑的牛皮鞘装着,柄部缠着一圈圈皮绳。
“送你。”他道,“作为你救我的赠礼。”
祝星眨巴着眼睛望着这匕首,没做声。她在思考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会送给女孩匕首作为礼物。
见祝星不收,霍骁有些急了,补充:“诊金我也会付的,这个是我送你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很漂亮,谢谢你。”祝星双手拿过匕首,冲他挥了挥,“我会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霍骁看着她认真回答的模样,心中像是被羽毛挠着般痒痒的。他还想和她说些什么,于是挖空了心思去找话说,最后干巴巴道:“这匕首尖锐,你妥善些,不要伤到自己。”
“好。”她笑笑。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霍骁绷着脸,站得笔直,目光根本不敢落在祝星身上,仿佛她是什么毒药。
“好,慢走。”祝星不紧不慢地施礼。
霍骁囫囵还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去。
祝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笑,和花椒挺像的。她抛着匕首挽了个花,微微叹气。
她什么也不想要,却总有人把自己珍贵的东西双手奉上给她。
少女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寒光熠熠,一看就是件削铁如泥的好武器。而在匕首靠近刀柄的那一处,赫然镌刻着一枚小小的“霍”字。
……
“大人,我回来了。”腰配朴刀的赵衙役昂首阔步回后堂复命,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他的心情自然不错,做了一上午的向导,临分别时祝副管家请他用了顿午饭,还给了他笔不菲的向导费。
“去得够久的。”增改文书的王主簿忙里抬头,“这都午后了。”
赵衙役倒了杯茶,牛饮下去:“大人,您介绍这祝家人可真是古怪。”
王主簿和薛县令同时抬头,一齐问:“都开春这么久了,他们竟然要买许多冬日用的东西,还说什么……过三日要变得极冷。这样春暖花开的时候,不过下了两点雨,怎会那样冷?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您二位说奇不奇怪?”
第60章 她只要一句话,他便心甘情愿……
“元绍如何了?”
羸弱而苍白的少年坐在床沿上, 温和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黑衣暗卫。
他薄得像一张纸,白衣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一有风吹,很难怀疑他不会乘风归去。
宗豫偏了偏头, 便有几绺没簪紧的发落了下来,垂在他微微凹陷的颊侧,显得他不像平常那般病弱, 多了几分少年气。
“回主子,我们跟着祝姑娘放走的黑衣女子果然寻到了元绍的踪迹。可惜他有人接应, 我等未能生擒他,只是重创了他。”黑衣暗卫将头更低了些, 十分惭愧。
“周国内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做他的内应,能做到这一步便很好了。”宗豫不吝夸奖, 笑容和煦,像是迎着太阳的向日葵。
暗卫只称有负主子所托。
再内疚些简直要挥刀自裁了。
“皇叔的万寿节要到了。”宗豫勾唇微笑, 真挚无比。
“他以万寿节为名,召了许多人回京。”暗卫冷声, 不肯称如今御座上那位为皇。
“多些人好,多些人热闹。”想到祝星数日前的预言,宗豫清澈的眼底染上几分喜意, “人越多,越容易出现意外不是吗?”
暗卫不敢揣摩这位貌似温和的主子的心思, 只低着头认真聆听。
“到时候一定非常热闹,可惜那时候她还未回来,瞧不见这样的热闹。”宗豫的兴致一下子下去不少, 鸦羽般的长睫微垂。
他忽地又释然一笑:“正好,我也瞧不见。”
暗卫岔开话题:“主子,他有意让太子选妃。”
宗豫古怪地道:“选妃?”又眨了眨一双干净如葡萄般的眼, “太子确实到了适婚的年纪,选妃再正常不过。”
说是这么说,他脑海中却不期地浮现少女的一颦一笑。
宗豫耳尖微红,眉梢一低:“下去吧。”
“是。”
他又道:“过三日天将骤冷,吩咐下去每人多加衣裳。”
暗卫感激起来:“是。”接着便如影子一般消失在房内。
少年在床边坐了许久,眉眼间笑意缱绻。
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么。
片刻,他又冷下神情,眼中藏着些黯然。
又何必自寻烦恼?
有那样神奇的交集已然足够,干嘛要奢求太多?他这样的命途多舛之人,不将她牵扯进来才是对她好。
等她带着他的猫身回京,他们便无瓜葛。
只是这么想着,心中便烦躁起来。
外间的门被打开,福寿进来时又谨慎地将门带上。
他一入内,大吃一惊:“哎哟,主子,您倒是好好穿上鞋袜啊,当心着凉,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
少年眼神深幽地静坐在床边,双腿自然而然地垂下,白衣之下的一双脚甚至比衣衫更白。他的脚踝细瘦,跟腱修长,青紫的血管像是图腾般蜿蜒其上。
宗豫回神,双足趿上鞋子,露出个干净的笑容:“我在想事情,一时走神,忘记了。”
福寿无奈:“您啊……”说着四下张望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魏先生递进来的。”期期艾艾地望向宗豫。
魏先生一直在外寻各种书籍,试图在其上发现与宗豫身上相似之事,好弄清原理以对宗豫之症想法子。
如今有了消息,福寿不免期待是好消息。
宗豫接过信笺,手指翻飞将之打开,展信而观。
上书三二字:或是病。
宗豫神情不变,将信纸折起,丢入香炉之中。
未免太荒唐。
什么病能让人白天做人,晚上做猫的?
天方夜谭。
……
“啊嚏――”梳着妇人髻的薛夫人用帕子掩嘴打了个喷嚏,“我失态了,老爷。”而后又继续低头绣着腰带。
薛县令坐在桌前看书,听着夫人打喷嚏,不由得想起白日里赵衙役说那家人买了许多过冬之物的话。
还说什么天要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