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好像一下子失了重心。
梁嫤适应了几日之后,又将自己的兴趣放回到医术之上。
虽然如今她已经不需要治病救人,但可以常常和宫中御医讨论医道,修正完善她未完成的《梁氏医案》第二册,第三册等等,她还是十分忙碌的。
李玄意也大力支持她。
李玄意对皇后推崇至极,常常当着大臣的面说起,他能改掉当初的纨绔习性,便是皇后的功劳。以至于许多原本要考功名的文人,都转而学起了医术,励志考入太医院,或是能投入到皇后娘娘的仁济堂中效力,也能在这世上传扬美名!
傅雅在李玄意登基之后,便带着女儿月儿和傅将军一道去了边疆。
离开了繁华的京城,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丢了心的地方。
她临走时跟梁嫤说:“还是边疆适合我,天广地博,自由肆意。那才是属于我,属于月儿的地方!你不用为我惋惜,我会过得很好,也会照顾好月儿。”
梁嫤虽不舍,却也留不下她。
与其看她在京城苦受折磨,倒不如让她换个环境,换个心境,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李玄意其实也是个记仇的人,废太子和魏王被关在宗正寺,他总觉得便宜了他们。
可怎么说也是他的兄弟。倘若他弑杀兄弟,难免让世人觉得他狠厉。
宿蒲劝他不可对废太子魏王动杀念,让他们苟且活着就好。
宿蒲的劝告,李玄意还是能听得进的。
但当初和太子结党,谋反害死宁王,将他逼到这皇位上的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专门派人向宁家等被流放的之地传令,让他们接受苦役,不可顾惜。
底下人都是揣摩着上头人的意思行事,废太子党羽自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被羁押在大牢中的顾家三房,也被圣上身边的人扒拉了出来,禀告圣上知道。
“顾家人还没死啊?”李玄意看着牢中名册,垂眸想了想,淡淡一笑,带着名册去寻皇后。
彼时梁嫤正在校场看李宁馨骑马。
宫人道,圣上来巡。
她起身向校场外迎去,却见李玄意已经大步走来,毫不在意一旁宫人眼光的握住她的手道:“阿嫤,何必来迎,等我来寻你就好。”
梁嫤颔首笑了笑,“没几步路,还能累坏不成?”
“你不累,他也不累么?”李玄意说着,往她小腹看了一眼。
梁嫤脸上一红,“我不累,他自然更是不累的!”
新皇登基以后,遣走了御前伺候的宫女,御前如今皆是宦官。
皇后娘娘近身宫女,得了女官白薇和藿香的交代,见圣上前来,纷纷退避,不敢上前找不自在。
圣上握住梁嫤的手,缓缓走回校场,看着于马背上肆意驰骋的宁馨儿,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来。
“如今宁馨儿都长大了!”李玄意叹道。
梁嫤点点头,“是啊,想当初的不易,想到昔日宁馨儿险遭人毒手,心头由还有后怕,恍如一场噩梦一般。”
李玄意垂眸看她道:“想去看看如今那人的境况么?”
梁嫤闻言一愣,“谁?李妍儿?”
李玄意点了点头,“原以为当初宁国舅被斩首,顾家被流放的时候,他们也都一起跟着被流放了。今日才知,顾家三房的人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
梁嫤闻言,眼睛微眯,“这是祸害遗千年么?”
李玄意冷笑道:“祸害确是祸害,怎么也不能让他遗千年!”
“见见也好。”梁嫤微微点头。
地牢之中,阴暗潮湿。
且无论冬夏,都十分闷气。
梁嫤被李玄意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走在牢狱中间刚铺了地毯的路面上。
“就是这儿了!”狱卒恭敬的说道。
梁嫤闻言停下脚步。
牢中只一个衣衫散乱,披头散发的人。
身形消瘦,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腿,脸埋在膝盖上,让人瞧不见。
梁嫤微微皱眉,“是她么?”
“李妍儿!圣上和皇后娘娘来看你了!”狱卒敲着铁栏喊道。
狱中之人,愣了愣,猛地抬起头来,“父皇?母后?来看我了?父皇母后原谅我了么?不再生我的气了?”
她一张脏兮兮的脸,眸中浑浊不清。
脸已经消瘦的完全不见当初靓丽的样子。
梁嫤微微蹙眉,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这是昔日的常乐公主。
李妍儿往前奔了两步,险些被脚上的镣铐绊倒。
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仔细的看着站在牢狱外头的人,“父皇?母后?”
李玄意冷眼看她,“你看仔细了。”
李妍儿咽了口唾沫,终于辨认出外头站着的是谁时,她往后退了两步,“是真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了一阵子,猛的抬起头来,看着梁嫤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你来看我笑话?你如今是皇后了!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喜欢的人,我高贵的身份!我的孩子!所有的所有……梁嫤,你好狠的心!”
梁嫤看着李妍儿,轻声笑了笑,“这话说的真是可笑,我狠心?想当初,你是天之骄女,是圣上和皇后的唯一嫡出公主。莫说什么都不是,一介平民,甚至是个弃妇之女的我需要仰望你,便是京中贵女,那个不巴结你?讨好你?你生来就有让人羡慕嫉妒的身份,却落得今日这般田地,究竟应该怪谁,难道你不该反思么?是因为我的算计么?一朝公主,被个弃妇之女算计?”
李妍儿闻言,连连摇头,“不要听,我不要听……就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把我害成这样,如果没有你,意哥哥不会变心,他不会喜欢上你!我们会好好在一起!都是你……”
李玄意有些不悦的皱紧了眉头。
梁嫤却是淡声道:“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喜欢你,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没有我,他也不会碰你。可以想象一下,即便当初的景王妃只有你一人,但你能接受他根本不碰你么?你不会想别的法子来算计他么?这样相处下去,你们一样不会长久。有没有我都一样,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也不要把旁人看的太重要。”
梁嫤说完,皱了皱眉眉,这地牢中的空气潮湿腐败,她怀着身孕,嗅着真是不舒服。
李玄意细心发觉她的不适,立即转身,欲带她出去。
李妍儿却从墙边跳了起来,“等一等!你们别走!”
李玄意和梁嫤回过头来看着她。
李妍儿面上露出凄婉哀求的神色来,“这里太苦了,梁嫤,我知道,你其实不是狠心之人,你放我出去吧!我不想在这儿!”
梁嫤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以为我会原谅你?”
李妍儿一愣,“我……”
“在天池山庄马球场,如果不是玄意及时出现,你的球只怕已经打得我面目全毁了吧?瘟疫爆发之时,我在江东,被人故意陷害感染大头瘟,就算你不是主谋,难道你就没有参与期间?我从广陵去往泾州之时,路遇截杀我的大内高手,不是你派出的?”梁嫤口气略微停顿,“还有那只偶人厌胜,你不是真的想诅咒我死?李妍儿,你处心积虑想要我的命,如今却以为,只要你低头认错,我就会放过你?”
李妍儿瞪大眼睛看着她,“你……都知道?”
“是,不仅我知道,你的意哥哥也一早就知道,你说这样心肠歹毒不择手段的你,让他如何喜欢?”梁嫤笑了笑。
李妍儿哭着捂脸摇头,“不……不,意哥哥,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我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可是你的视线却总是停留在梁嫤的身上,所以……我想,只要她不再存在,只要她消失,我们就会回到以前,你的病,你不能靠近旁的女人的病,一定是被她控制了,只要她死了,你的病就好了!”
李玄意目中多少有些怜悯的看着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泪痕的李妍儿,道:“十多年前,母亲离世没多久的时候,因为荣王继室的算计,朕就开始不能靠近旁的女子。那时朕根本没有遇见过梁嫤。你回忆与朕相处过的时间,朕何时离你太近过?你可知你每次有意无意的靠近,都让朕费劲力气,才能克制住将你踹开的冲动?每次你靠近,朕身上都会瘙痒难忍,心底的排斥厌恶,难以言说。”
“排斥?厌恶?强忍住?”李妍儿喃喃的重复着李玄意的话,“竟然……一直不能靠近,是真的不喜欢啊……”
李妍儿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愈加的失魂落魄。
梁嫤摇了摇头,同李玄意一道提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