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帮不了自己,他觉得自己肯定要坐牢了,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警察来找过他,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警察认为杀人的是个孩子,他们问过他很多问题,却都无法确定他就是凶手。
邢小伟的家人四处打听,不久全城都知道,那个省会回来的大学生被人砸死了。
那家人甚至找到了他们家,父亲一个字不敢说,畏畏缩缩的,他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不知怎的,恐惧和慌张一扫而空,镇定地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警察和那家人都没有放弃,但直到他离开汛野镇,也没人找到那具尸体。
怎么离开汛野镇的来着?
顾厌枫皱着眉回忆。
他很少想起以前的事,它们太像蛇了。他与他的蛇是共存的。他怀疑他的蛇有朝一日会咬他一口。
他想起来了。
一个他见过好几次的男人将他扔到车里,车门旋即上锁。他看向家的方向,那里火光蔓延,热情、旺盛。
他没有见过枫叶,他最终见到自己的家变成枫叶。
车在雪地中开了很久,黑夜与白天不停倒换,当他被从车里抓出来时,已经身在R国。
基地里有几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他是最瘦小最苍白的一个。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问他是怎么杀死那个大学生。他第一反应是完了,这次真的要坐牢了。
对方却只是笑了笑,然后丢给他一把斧头,指着窗外的院子里,一个被束缚着手臂的人,“好孩子,‘尘哀’的好孩子,天生就会杀人,你去,再演示给我看看。”
第161章尘哀(11)
程久城的办公室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花崇握着装咖啡的纸杯,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一时没有说话。
柳至秦坐在他斜对面,面前的桌上也放着一个纸杯。
此时已是凌晨3点半,这一宿对谁来说都不轻松。
办公室里每一盏灯都开着,花崇凝视落着光的咖啡。他明明握得很稳,可是水面却仍在晃动,极其细微,也许是他掌心传达的颤意。
“程队,我刚才审顾厌枫时,你们都看了全程吧?”将视线从咖啡上挪开,花崇终于开口。
“辛苦了,审他特别累。”程久城看向花崇,眉间的褶皱深了些,“他现在还在审讯室。”
花崇转向墙上的显示屏,只见其中的一个屏幕,顾厌枫正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摄像头的角度不太好,拍不到顾厌枫的脸,他睡得毫无动静,像已经死去。
“从你离开,他就这样,我们的队员去叫过他,但他不愿意离开。”程久城说:“不知道又在动什么心思。”
“随他吧。”花崇转了回来,面容严肃,“程队,我这趟从凤兰带回来的信息,加上岳越、许小周对安业乐、詹小芸背景的调查结果,能不能排清柳至秦身上的嫌疑?”
闻言,柳至秦叠在一起的双手轻轻一握,这力道让骨节倏地泛白。
“我需要他跟在我身边,我可以对他的一切行为承担责任。”花崇语气非常认真,“经过刚才的审讯,以及沈队发回来的报告,柳至秦的背景我相信你也已经捋清楚了。安业乐和詹小芸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一无所知,詹小芸只是碰巧和叶铃兰住在同一家医院待产,安家的第二个孩子因为难产,而出现了一系列危重情况,这吸引了叶铃兰的注意。”
说这番话时,花崇并未看柳至秦。
但他知道,柳至秦看着自己,那道目光和以往不同,它藏着难言的愤怒、愧意。柳至秦正在承受煎熬,这是柳至秦必须迈过的坎,而他不能替柳至秦承受,他唯一能做的,是自始至终相信,并且陪伴柳至秦。
“叶铃兰是‘银河’人体试验计划的受害者,她已经踏入那一条污河,没有办法上岸,只能看着自己和自己孕育的小孩越陷越深。”花崇按捺着心中的不忿,以一种冷静至极的声线继续道:“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顾厌枫,被放在边境上的普通家庭,她非常清楚,顾厌枫将和她一样成为试验品,她已经救不了他,还能挽救的只有腹中崭新的生命。”
“她靠着某种手段,暂时脱离‘银河’的监视,在1075职工医院将自己健康的婴儿掉换,从此以后……”花崇喉咙轻微干涩,那些话如同带刺,从喉咙滚过时刺得他又麻又痒,“她的孩子,就不再是悲惨的试验品,他不用像她和顾厌枫一样一辈子生活在冰冷的数据和视线下,他可以有一个普通的人生。”
柳至秦半垂着头,灯光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显得越发冷厉。
“被叶铃兰带走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叶铃兰是不是还活着?”花崇说:“不知道,顾厌枫不肯交待,我们手上也没有线索。至于兵器工厂那场爆炸,我判断,很可能是叶铃兰为了永久隐瞒柳至秦的背景而蓄意制造。”
程久城提醒道:“花队!”
花崇点点头,看了柳至秦一眼,“我有分寸。”
程久城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