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十分坚持,激动地眨着眼,也抬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番:“小郁,爸爸,高!”
简漾这次听懂了,程郁是在描述他自己的爸爸。简漾第一次听到程郁说起自己的家人,十分欣喜,但结合之前的各种表现,简漾不难猜出,程郁的父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他身边,直到现在亦然。
那对父母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缘由,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呢?还是说,不是字面意思的离开,而是更深层次的离开——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简漾不由揪起了心,手指轻轻划过程郁的耳垂,用温和的声线引导他敞开心扉:“小郁的爸爸很高吗?是不是和小郁一样帅?”
程郁闻言认真思索了一番,深邃冷厉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颇为认真道:“帅,小郁,爸……爸,最帅。”
这是程郁入院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且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简漾百感交集,察觉出与深层记忆有关的话题能有效修复程郁的心智,于是继续哄他:“那小郁的妈妈呢,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大美人?”
程郁茫然地眯起眼,似在努力回想,这个问题让他逐渐有些躁动,双手插?进发丝里,不停拽着自己的头发,牵动了头皮,让他的脸部轮廓都有些扭曲。
简漾连忙安抚他:“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乖,我知道的,小郁的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简漾无意间犯了一个浅薄的错误,他自己的双亲是男性alpha和女性omega的组合,于是便产生了惯性思维,将程郁的父母也套进了这种模式里。
其实不然,程郁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与“妈妈”这个称呼有关的片段,所以才会陷入迷茫的境地里。
程郁记忆里的“爸爸”,是生他的omega父亲,而另一位alpha父亲,程郁也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简漾口中的双亲在他这里缺失了一半,所以才会这般烦躁。
程郁现在的状态无法向简漾表达详情,所以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简漾将话头引回了老简和庄女士身上,再次安抚程郁:“你待会一定要乖乖的,好不好?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会很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所以你一定不能伤害他们。”
程郁听到“孩子”两个字,眼里亮起了奇异的光彩,像是贫困落魄的流浪汉看到了装满黄金和钻石的城堡,艳羡无比,却不带贪婪。
“好,”程郁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居然给出了正儿八经的答复。
小傻子终于灵光了一次,简漾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他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让程郁保持安静,不要做出攻击性的行为,没想到之后的发展远超了这项期许。
老简和庄女士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东苑,两老甫一进门,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便是庄可爱。
受尽欺凌的狗子终于见到了亲人,耳朵一耷,尾巴熟练地夹在后腿中间,万分委屈地冲进了庄女士怀里。
“嗷呜~唔……呜呜!”二少爷嚎个不停,开始诉说这段时间的悲惨遭遇,过程中一直拿杏仁般的大眼睛偷偷瞅着程郁,鬼头鬼脑的,似是在说什么坏话。
它的话简漾和二老都没听懂,同为动物的程郁却听懂了。刚刚还保证好要乖的程总马上急了,想要制止庄可爱添油加醋的告歪状行为。
但庄可爱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座巨型靠山,现在一点都不怂,仍旧“嗷呜”个不停,活生生把自己描述成了泥地里叶儿黄根儿稀、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庄可爱的委屈境遇大半都来自于程郁,始作俑者捏紧袖口,臀部都离了板凳,忐忑飘忽的眼神不知该落在哪里。
简漾看出了程郁的焦虑,立刻阻止庄可爱的骂骂咧咧,出声打断道:“爸,妈,这是程郁,你们之前见过的。”
两老对于儿子这里还有外人表现出诧异,庄心冉直接开口询问:“这是小程吧,他怎么会在你这儿?”
简漾解释道:“他也生了病,需要疗养,所以才搬来春和苑,本来是住在四栋,我们俩能碰上算是一个巧合。”
庄心冉点点头,视线扫过程郁握紧的双手和拼命垂低的脑袋,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异常,自然地发问:“他生了什么病?”
简漾坦然道:“是躁郁症引起的返祖状态,与alpha基因有关。”
庄心冉十分诧异,在她印象里,这位小总裁虽说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从与他的几次会面来看,对方是个礼貌且温顺的孩子,怎么会患有躁郁症呢?
“你们……”庄心冉面露疑色,早在简漾因休克入院急救的那一回,她就知道了儿子与程郁的真实关系,根本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恋爱,可能连苗头都没有。
自家傻儿子还因为这么个因相亲而结识的alpha患上了腺体疾病,更因为信息素萃取手术差点出了生命危险。眼下这alpha又出现在简漾身边,平心而论,庄心冉并不十分待见他。
简漾看出了庄心冉神情里的反感和抵触,立刻急了。
“妈,您听我说,”简漾愧疚地看了程郁一眼,坦白道:“我和他之前有些误会,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心,无视了他的示好,还做了些蠢事伤害到了他,我其实是……其实是喜欢他的。”
知子莫若母,庄心冉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因果,相亲失败应该与简漾的自闭症有关,“他当初对你有好感?你没有察觉,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拒绝与他继续接触,还擅自去做了萃取手术?”
简漾垂下头,拨弄着手指老实认错:“嗯……是我太蠢,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他病情加剧,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占理的一方瞬间反转,庄心冉和老简都有些面上无光,老简家自祖上流传下来的家训便是:崇德兴仁,与人为善。给他人添麻烦的行为在老简家便是犯了大忌讳,更何况害人又害己?
简绍嵘立刻拿出了家主的威严,开始教训自家儿子:“你们年轻人感情的事我一向不怎么管,都是你妈在操心,但这次是你做得太过分了,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了这样。哎……你既然祸害了人家,就得负责到底,这事没得商量。”
老简语气强硬,活像自家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如今相好的揣了崽崽,找上门来让家里大人主持公道,求负心汉回心转意。
程郁还十分应景地低哼了一声,要多可怜有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