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日,林知夏睡了一个懒觉,高高兴兴地吃完饭,就换上一条收腰长摆的白色婚纱,长发也被几个化妆师盘了起来。
江逾白的妈妈、婶婶、外婆和奶奶纷纷前来看她,顺便把礼单拿给她过目――根据江家的传统,长辈们会在新郎与新娘结婚的当天送上庆贺的礼单。
林知夏一时看呆了眼。
江逾白的亲人们都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好的,”林知夏爽快答应,“以后大家有事好商量。”
江逾白曾经和林知夏提过,他的父亲常说,一家人,万事好商量。
林知夏饱含江家气息的言论引来了婶婶的笑声。她亲热地挽住林知夏的胳膊:“你好美啊,怎么这么漂亮?”
“谢谢,”林知夏依然谦虚,“主要是因为我化了两个小时的妆。”
婶婶乐不可支,又问:“心里紧张吗?”
林知夏说:“我好奇。”
“好奇什么?”江逾白的妈妈问道。
林知夏如实回答:“我没见过婚礼场地,江逾白一直对我保密。”
林知夏盼着江逾白的四位长辈能透露一丝讯息,然而,长辈们极有默契地共同规避了这个话题――她们精通各种话术,始终把焦点放到了林知夏身上。
这大大勾起了林知夏的探索欲。
林知夏恨不得立刻举行典礼。
透过一扇宽敞的落地窗,林知夏看见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她的好奇心膨胀到了极致。她苦苦等到婚礼开场,终于在爸爸、妈妈和哥哥的陪同下,以新娘的身份走向大礼堂。
红色地毯延伸至尽头,金铜雕花的大门缓慢敞开,浅粉深红的玫瑰花盛开于道路两侧,玻璃雕砌的台阶之下,镶嵌着瑰丽的星月图案,银丝花纹闪闪发光,乐团的合奏声婉转而悠扬。
林知夏放慢脚步,白色裙摆在身后拖长,花童们拾起她的裙子,她仿佛误入了一场星光璀璨的梦。她看见广阔如黑夜的天花板,悬吊在空中的灯盏恍如银河星盘,固定形状的浅色锦纱犹如星云,淡金色喷泉代表活动星系核的气体环,玻璃地板的下方铺满玫瑰花丛,宾客们的长桌和软椅都是映衬星云的定做款。
林知夏恍然间以为自己身在浩瀚宇宙。而林泽秋刚从震惊中回神,喃喃自语道:“江逾白有心了,布置得不错……他给我看过视频,现场比视频震撼得多。”
林泽秋护送他的妹妹走过一条漫长的路,灯光落在他们一家人的头顶,爸爸妈妈眼眶泛红,隐蔽的空中摄像机抓拍了爸爸低头抹泪的场面,不过林知夏并未留意这一点。
她目视前方。
江逾白似乎等了她很久。
他穿着一身规整的西装,格外英俊潇洒。他的眼中似乎只能望见她一个人,还从她父亲的手里将她接过来,她摸到他温热的手掌,心底也在发烫,正想偷偷说两句情话,眼角余光却瞥见父亲和哥哥泪洒当场。
相比之下,林知夏的妈妈竟然是最坚强的――妈妈没哭。
不愧是我的妈妈,林知夏心想。
悠长轻盈的背景音乐回荡在礼堂内,林知夏听出那乐声是《瞬间的永恒》。
江逾白偶尔会在家里演奏这首曲子。因为《瞬间的永恒》被它的作者舒曼用来向克拉拉告白,而舒曼和克拉拉是青梅竹马。
跳跃的音符钻进了林知夏的心里,江逾白给她戴戒指的时候,她诚实地说:“我爱你,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爱你。”
交换戒指的仪式已经结束,江逾白缓慢地撩起她的雪白头纱,只见她眼底波光荡漾,柔情无限。他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真想和她一样此生永远记住这一刻。
江逾白主动提及:“青梅竹马……”
林知夏接话:“百年好合?”
他说:“永结同心。”
“好的好的。”林知夏答应道。
在亲朋好友的共同见证下,江逾白低头和她接吻,薄如蝉翼的头纱飘落,挡住他们的侧脸,那个吻就变得朦胧而影影绰绰,玫瑰的香气飘散在咫尺之间,如梦亦如幻。
*
婚礼仪式的第二天,礼堂又举行了一场舞会。
江逾白家里的众多亲戚都出席了,由于这场舞会没有限制年龄,十几岁的小辈也可以参加,他们遵循辈分,管江逾白叫叔叔、叫哥哥的都有,相应的,林知夏也成了他们的婶婶或嫂嫂。
林知夏再度震撼了江逾白的爷爷奶奶。
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位亲戚的姓名、长相、性格特点,没有一丝一毫的混淆。她游刃有余地混迹于各大交际圈,还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所有聊天对象的神态、语气和动作。
但是,她只喜欢对着江逾白表演。
林知夏喝下半杯香槟,就扮演了一位陌生人,和江逾白搭讪道:“你好,我看你很面熟啊,你年轻有为,日程安排很忙吧。”
江逾白和她碰杯,却叮嘱道:“少喝点酒。”
林知夏眼波一转:“劳你费心,我酒量很好。”
说完,她搭上他的手指。
他收回手。
林知夏向他敬酒:“感情深,一口闷。”
舞会的焦点并不是江逾白和林知夏这对新婚夫妻,因为他们特意坐到了灯光黯淡的角落位置。众人游荡在灯盏明亮的中心地带,江逾白乐得清净。他与林知夏碰杯,却说:“你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玩角色扮演。”
林知夏恢复了她的本来性格:“我只是想和你聊一下天。”
江逾白放下酒杯,牵住她的手。他们离开热闹非凡的舞会现场,回到了酒店顶层的豪华海景房。
林知夏果然喝醉了。她抱着枕头,倒在床上,猛拍身侧的空位:“你过来,陪我睡。”
江逾白解开衬衫扣子,同时问她:“我妈下午和你说了什么?”
林知夏顿时安静。
江逾白单手撑在她的身侧,亲了她的脸颊,又很温柔地低声哄她。林知夏特别喜欢被他哄,故意等了好长时间,才说:“你妈妈……”
今天下午,江逾白审阅了一批文件。虽然他正在休假,但他无法完全脱离公司事务。
很快,江逾白就听说,下午两点左右,林知夏被她的婆婆带走了。她们聊了一个小时,没人知道她们涉及了什么话题。
江逾白和林知夏已经举行了婚礼,也领过结婚证,所有亲朋好友都是见证人。婚礼第二天,他妈妈就找林知夏谈话,能谈什么?江逾白正准备问得更详细点,林知夏一口气概括道:“你妈妈要给我买车买房买衣服包包和鞋子。”
林知夏如实转述:“中午她来看我,见到了我的衣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太节俭了。”
话音落后,她还打了个滚。
江逾白把她抱回来,她坦诚道:“我明白你妈妈的好意,也很感谢她。但我想要的东西,一般都会自己买。”
“公司给你开得薪水太低。”江逾白意在言外。
“已经够高了,”林知夏感慨道,“说真的,我现在挣的钱都花不完,没有花钱的地方,我正在做投资。”
她打了一个哈欠:“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芯片的雏形出来了,从样本到应用又是一个关卡。明年公司要上市,还有一个学生硕士毕业,院长让我给研究生开课,我实在忙不过来……”
她声调渐低。
“困了就睡吧。”江逾白摸摸她的头发。他揣摩林知夏的措词,猜测长辈们对待林知夏的态度,总算稍微放下心。他生怕林知夏在他家里受委屈,好在目前并没有任何不妥。
林知夏搂着他连亲几口,方才沉沉睡去。
*
按照江逾白和林知夏的计划,他们的婚礼仅仅持续两天,两天后,等亲戚们都走了,他们就在海南岛共度蜜月,享受一下难得的二人时光。
江逾白家的亲戚基本都很忙。尤其他的父母,婚礼第二天晚上就乘坐飞机去了北京。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分别在第三天的清晨和傍晚动身。
送走直系亲属以后,江逾白安顿好工作,逮着林知夏胡闹了一天。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从早到晚都没有离开酒店的房间,两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越发难分难舍。此后的两周假期里,他们常在海边散步,也玩了潜水、冲浪、海上摩托。入夜之后,他们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卧室或浴室,林知夏被江逾白勾得神魂颠倒,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和任务。
假期结束之后,林知夏火速飞回省城。
她给众多老师和同学们带来伴手礼和喜糖,随后一头扎入实验室,继续她之前的工作。她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四校联合研究组”半个月以来的研究进展――正如她预料的那样,芯片的基本功能在模拟环境中被证实为有效,为她的理论设计提供了实验依据,光是那些训练集、验证集与测试集数据结果的表现,整理一下都能发一篇具有特殊意义的论文。
她们的研究组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保守估计,未来的一大步,可能需要三年,或者十年的跨度来完成。
林知夏本人已经没有了“每年必须发多少篇论文压力”。比起论文数量,她更在意自己是否取得了应有的进步。她在四校联合研究组的表现被众多知名教授认可,教授们便把她举荐到了国际学术委员会,参加2018年的“全球三十岁及以下最杰出科学家”的评选活动,最终将从世界各国评选出十位年轻的学术精英。
林知夏有一个俄罗斯数学天才朋友,开创了一种新的图论研究方法。他在去年获得了素有“数学界诺贝尔”之称的菲尔兹奖。他刚好年满三十岁,也符合“全球三十岁及以下最杰出科学家”的入围要求。
林知夏以为,那位俄罗斯朋友将是最终赢家,在斩获菲尔兹之后,又要夺得“年轻一代最杰出科学家之一”的称号。毕竟他做的是纯理论研究方向,也成开辟了新领域的发展。
2018年的秋季,前沿交叉学院忽然接到电话,恭喜林知夏教授获奖。
2018年的颁奖典礼将在北京举行。
林知夏立刻赶赴北京,参加表彰仪式。
那一周江逾白恰好在北京出差。他从百忙中抽出空,直奔庄严的北京大会堂,见证他老婆的光辉时刻――林知夏的终极目标在于实现人生价值,奖章是对她迄今为止获得成就的认可。
北京大会堂座无虚席,场面宏大,林知夏站在前台,端正而沉稳地发表简短致辞:“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科学是一项需要合作的长远事业,我能拿到这一块奖章,不仅依靠个人努力,也依靠团队成员的奋斗与协作。量子计算平台刚建立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能取得进展,但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在它突飞猛进的发展期,我的队友们贡献了许多力量。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并不是奖章的持有者,而是一群人的代表者。最后,感谢我成长路上的亲人、老师、朋友……爱人。”
讲到“朋友、爱人”两个词,林知夏目光微转,定格在江逾白的身上。
他在台下,她在台上,两人的眼里都有笑意。
林知夏着重强调道:“非常感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与863计划的项目支持。”
观众席里掌声四起,林知夏深深鞠躬。她站直身体,接着说道:“谢谢,我会继续努力,努力发掘更多的研究成果,为实现理想与科技变革而不断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