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读过无数浪漫主义的,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她基本倒背如流。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再聪明通透的主角第一次陷入恋爱也难免要拈酸吃醋,变得斤斤计较。她之所以要扮演灰姑娘的姐姐,就是想通过这一次机会测试她自己的心态。
江逾白却不配合她:“你为什么是灰姑娘的姐姐?”
“我想体会姐姐的喜怒哀乐,”林知夏撒谎道,“请你表现出对灰姑娘本人的喜爱。”
新游戏的难度太高了。
江逾白直接拒绝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还是换一个情节吧。”
林知夏茫然道:“换什么呢?”
江逾白随口说:“《睡美人》?”
林知夏羞红了脸:“你你你你……”
江逾白这才想起《睡美人》的结尾是王子吻醒了公主。他顿时丧失了语言功能,斜跨出一步,再转过身,和林知夏一起背靠墙面。
江逾白制造的压迫感彻底消失了,林知夏的心情再次轻松愉悦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代入灰姑娘姐姐的角色,为自己编出一句台词:“我是灰姑娘的姐姐。今天晚上,我参加舞会,在皇宫里见到了王子……”
江逾白冷声道:“我不做王子。我做侍卫。”
“为什么?”林知夏反问他,“你是一个有王冠的人。”
江逾白只看着她:“你应该记得,我的王冠是你送的。”
林知夏双手抱臂,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无需验证她会不会为他吃醋,这一刹那间,她在恍惚中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她居然等到今天才发现――大概是因为,她和江逾白的交往一直维持在“最好的朋友”的限度上。
理清思绪之后,她走向音乐厅的正门。
江逾白连忙喊她:“你怎么了?”
林知夏答道:“我想回学校!”
江逾白又问:“你有急事吗?”
“有,”林知夏对他解释,“是这样的,我的记忆功能和正常人不一样,我的脑子里存了很多东西,忘不掉的。每隔一段时间,我想系统地总结一件事,就要找一个安静的环境,像和尚打坐一样沉默地思考。”
江逾白熟读各种类型的天才传记。他知道,天才永远需要独处的空间。他把林知夏送回了她的大学,如同往常每一次分别时那样,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内。
*
林知夏回到寝室,翻出她的草莓抱枕,搂着草莓躺在了床铺上。室友笑称她是“人间草莓精”,她依然淡定,灵魂沉入记忆的海洋,往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眼前清晰地浮现,她一边进行着自我思想的剖析,一边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邓莎莎正坐在上铺吃着炸鸡。她问:“夏神,你在讲什么?”
林知夏轻飘飘地说道:“我更了解我自己了。我以前错误地理解了康德的哲学理论,感官对象不仅仅是一种现象……”
邓莎莎不禁对她心生佩服。
不过,邓莎莎一点也没听明白她的话。
邓莎莎不打算再问。如果她能搞懂林知夏,她和林知夏不就是一类人了吗?那她的大学均分不就有95以上了吗?那怎么可能呢?
邓莎莎特别安静,吃炸鸡都没发出一丁点响动。
林知夏拎起笔记本电脑,和她告别道:“我去找学姐写代码了,再见。”
邓莎莎挥手道:“再见!早点回来,别熬夜啊。”
邓莎莎殷切的叮嘱还挂在耳边,林知夏这一晚却不得不熬夜。他们在github(代码托管网站)上公开了源代码,因此,软件的后台遭到了匿名黑客的攻击――这在github上,是一件特别常见的事情,经常有黑客拿github的软件项目练手,林知夏精心制作的后台服务器不幸成为了黑客们的一个小目标。
林知夏缺乏项目经验,考虑得不够周全,黑客们找到她的漏洞,发动连番攻击,她的后台一瞬间就垮了。她一下子懵掉,洛樱还在安慰她:“不要着急,我们明天去找助教,找计算机和软件学院的研究生……”
林知夏却说:“不,我可以搞定。”
她双手敲击键盘,心中燃烧起熊熊的复仇火焰。
这一晚,她和洛樱在图书馆待到了凌晨两点。第二天,林知夏又起了个大早,丝毫不知疲惫地修补她的后台。她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谁都拦不住她。
经过整整两天的努力,程序被抢救了过来,林知夏稍作休息,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优化软件结构,四处请教经验丰富的学长学姐们。最后,她顺藤摸瓜找到了攻击她的黑客来源,向对方发送一条由中文拼音构成的命令行消息:你惹到我了!你的黑客技术也就这样了!
做完这些,林知夏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月初,林知夏作为主讲人,在“软件工程”这门课的答辩中表现优异,他们小组的软件展示让所有学生惊叹,老师连连赞许。
北京几家互联网公司的技术人员受邀参加了本次课程的最终答辩。那几位技术人员交谈了一阵,又问了林知夏几个问题,林知夏有条不紊地回答完毕,那些人就说,他们想买下林知夏的软件作品版权。
林知夏没想到,第一个开价的团体,竟然来自互联网公司!
她毫不避讳地问道:“你们可以给我多少钱?”
对方笑着回答:“五位数起价。”
第96章 第一份合同
五位数!
五位数是很大的一笔钱。
林知夏已经心动了。
她刚准备答应,又想起助教说过,这款软件应该能卖到六位数。
林知夏鼓足勇气,讨价还价:“上个月,我们被黑客攻击,程序的后台崩溃了。我连续工作一个月,每天都在修改代码,查漏补缺,我的信息安全管理方案……非常特殊,融合了一些数学技巧,如果你们想买断我的版权,六位数的价钱更合理。”
林知夏话音落后,全场寂静。
来自互联网公司的两位经理低声商量片刻,竟然没拒绝林知夏。他们只说,课后再和林知夏详谈。
林知夏即将参与一场商业谈判。她的心情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狮子大开口,要价太高,搅黄了这一桩生意。
她假装镇定地站在讲台之上,等待老师和助教团队的评语。老师和助教们夸了她几句,还祝她能顺利地售出软件的版权。
随后,按照评分的流程,老师开始详细地询问小组的分工合作情况。
软件工程这门课的老师名叫王自焕。王老师的打分标准很高,对学生的要求也很严格。哪怕林知夏的软件得到了互联网公司技术人员的肯定,王老师也没有网开一面。
王老师直接问道:“我听助教说,你们的小组合作遇到了一点问题,是吗?”
林知夏承认道:“是的。”
王老师语重心长:“不止要学技术啊,孩子们,还要学会怎么跟别人合作。”
洛樱马上解释:“老师,贺尚卿不回复我们的消息,不参加小组会议,我们想跟他合作,他不给别人机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洛樱没有一丝顾虑地直接掀人老底,这是贺尚卿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王老师的针对性提问。王老师问他究竟写了哪些代码?完成了哪些工作?攻克了哪些技术难关?
贺尚卿支支吾吾道:“我写了用户的登录和注册。”
“只有这一个模块?”王老师又问。
助教一脸笑容地补充道:“就这一个小模块,贺尚卿拖了三个多月。”
王老师看着贺尚卿:“你在我们的课程中,学到了什么?”
王老师手握一张《个人评分表》。他在贺尚卿的“技术实践”那一栏写了一个“d”。
贺尚卿瞥见了老师的笔迹。他知道自己坦白的下场就是不及格。万般无奈之下,他双手紧贴裤缝,抬头挺胸,阐述道:“林知夏改了我的代码……她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林知夏早有准备。
她见招拆招:“老师,贺尚卿的代码很短,一共只有四十行,代码有错,不能直接运行。他从来没有找过我,也没有和我讨论过技术问题,我已经把情况反映给了助教。”
贺尚卿反驳道:“我学了三个多月……”
王老师打断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吧。下一组,来,请下一组的同学抓紧时间,上台演示程序。”
林知夏脚步轻快地走下讲台,丝毫没把贺尚卿放在心上。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又给江逾白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怎么卖软件,才能卖出一个高价?
江逾白秒回道:“你的理想价格是多少?”
林知夏:“十万。”
江逾白:“你先别表态,等对方报价。如果他们报价超过十万,你再考虑下一步。”
林知夏:“他们的报价超过十万,我就要答应他们了。”
江逾白:“先问清楚,他们要的是不是买断式授权。谈完了细节,你仔细看合同。”
林知夏:“好的,你还有别的小窍门分享给我吗?”
江逾白握着手机,指尖停留在屏幕上,过了几秒钟,他才发出一条消息:“这周六我把裙子和鞋子送到你的学校,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林知夏恍然反应过来,裙子和鞋子都做好了!
她期待极了,连忙回应他:“好的好的!周六早晨八点,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江逾白也说:“不见不散。”
林知夏的眼眸里漾起笑意。她翻来覆去地浏览他们的聊天记录,逐字逐句地在心中默读,幻想他打字时的神态和表情……洛樱忽然问她:“你在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林知夏毫不掩饰地回答:“江逾白。”
洛樱一手撑着腮帮:“你和江逾白都快十六岁了吧?”
“是的,”林知夏如实说,“再过两三个月,我和他都是十六岁的人了。”
林知夏和洛樱的交谈没持续多久,悠扬的下课铃声响彻走廊。
互联网公司的一位经理叫了林知夏的名字。
林知夏颠儿颠儿地跑过去。她还没站稳,对方就报价道:“我们看了你的《软件报告书》,技术过硬。我们商讨的价格是二十四万,你能接受吗?”
二十四万?
林知夏微微一怔。
那经理还以为自己说少了。他扭头和王老师讲话,助教学长也参与进来,捧场道:“林知夏是数学学院的学生。我们学校的数学和物理专业排名全国第一,比隔壁的大学要好一些。林知夏想出来的算法比较新颖,整理整理,也许能申请国家专利,后续发展蛮好的。”
经理担心林知夏坐地起价。他为了压价,只能说:“林知夏升级了一种链式哈希算法,节省了程序的计算量。她的系统架构还是传统方法,从她系统的稳定性考虑,还没我们实习生的作品好。”
林知夏记起江逾白的叮嘱,立刻出声道:“请问,你们要的是不是买断式授权?”
林知夏只讲了这一句话,那经理却面露犹豫之色。
他出门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才回来。这一次,他收敛了笑容,非常正式地说:“林知夏同学,我们实话实说,在商言商,我向上级争取了,最多只能出四十万,税后四十万,就这么多,真的不能再高了。我们看重的是你的数据库算法、你的信息安全算法,软件倒是不在我们的考察范围内……”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谎话。
林知夏的软件主题、设计和创意,都是这家公司十分看重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