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师兄,这一次换成我,来保护你们吧。”
…………
截断了虞师兄脖颈的骨头后,青年艳丽面容上,原本若有似无开合的鳞片中,那些原本似乎要睁开眼的细小人脸,似乎再度陷入沉眠中,虞永晏的气息虚弱了许多,却没有了刚刚打开石屋门的时候,那种难以压制的暴戾狂躁感觉。
但他一颗人头悬空漂浮在花盛妙身边,喋喋不休地传音道。
“不久后会有一场弟子历练,我会助你离开宗门……”
第165章 密令
◎“请尊上下令。”◎
花盛妙一边应着虞师兄的话, 一边顺着剑鬼的指引,再度回到了黑海中。
原本沙石洁白的海滩上,此刻散落着无数只如同进入冬眠,四肢和头完全蜷缩进壳中的乌龟。
然而这一次, 即便她让整个岛屿都长出嫩草, 龟群也仍然死气沉沉地待在草丛中, 没有半点活跃的迹象。
虫鬼的这种情形虽然糟糕, 却比虞师兄和嵇师兄发病的症状要轻上许多。
在确定龟群短时间内不会发生过多异变后, 花盛妙最终没有惊动它们,她离开了这片岛屿,传音问向剑鬼。
“师兄,路师兄在哪里呢?”
原本能精确给出位置的剑鬼雕像,突然陷入一片可疑的沉默中。
过了半响,他才开口道:“路重鼎, 他……不在此地。”
花盛妙想到了路师兄在她进入诡域前就极其糟糕的精神状态,果然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路师兄在进入血牢的时候,不是神志不清吗?他还会去哪里?”
剑鬼温声安抚她。
“师妹不必心急, 他应该只是忘记了要返回师门。那只鸟,或许会知道他的去处。”
……鸟,往生玄鸟……她让陪伴在路师兄身边的小红……
经历了万年的岁月变迁,想起记忆中没有长出几根毛, 光秃秃的红色幼鸟, 花盛妙突然有点难以将它与师兄们口中厉害的往生玄鸟联系在一起。
“师兄……小红, 是什么时候长出的羽毛?”
“你离开后的第五十四年,它长出了第一根羽毛。鲛鬼为了让你后悔, 将它爱惜呵护的这根羽毛拔了, 玄鸟从此就恨上了他。”
“第一百七十二年时, 玄鸟方才长出了第二根羽毛。在遗鬼无力庇护它的时候,它会跑到我的肩上,让我帮忙教训鲛鬼。”
“……第三千六百九十五年,玄鸟的羽毛终于变得与成年的鸟一样丰盈,它每次看到我房间里你的雕像,都会绕着你的雕像炫耀它的羽毛。只是在炫耀完之后,它会对着你的雕像源源不断地骂上半个时辰。”
“……第四千七百年的时候,玄鸟已经不会再对着你的雕像大叫了,但是它开始偷你的雕像,我们的成品都被他偷过。它一直跟着路重鼎,却不知道把偷的那些雕像藏到了何处,连我也无法寻到雕像的位置。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管它叫小贼。”
剑鬼如数家珍地说出每一个时间点,就如同他将这万年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小事,在无人可知的深夜里已经记忆了无数万遍,只为了在今日回答她的这句问话。
而顺着剑鬼的描述,花盛妙的脑海中能清晰浮现出玄鸟一开始对她破口大骂,最后偷偷摸摸带走她雕像的景象。
小红,在这万年的时间里,似乎一直都在牵挂着她。
而这么惦念她的,也不只有玄鸟……
解释的言语,或许有些苍白无力,花盛妙只能在良久的沉默后,坚定开口道。
“师兄,我这次,真的不会再走了,也不会,再丢下你们了。”
剑鬼的声音陡然安静了下来,他没有说信与不信,只是平淡而温和地提醒道。
“师妹,镇祟司到了。”
镇祟司所在的位置格外偏僻,如果说仁剑门的山脉是一处远离宗门核心的荒山野岭,那么搭上剑鬼放出的剑气,再经历了数刻的等待时间,花盛妙简直要怀疑镇祟司的位置,已经不在宗门之中了。
穿过辽阔的迷瘴之地,在一片浓重的血色雾气中,花盛妙一行人顺着剑鬼的指引前进。
虞永晏已经在刚刚的赶路旅途中,知道了花盛妙要来镇祟司寻找往生玄鸟和路重鼎的事,他只剩下一颗人头漂浮着,却比之前更加聒噪了些。
“谁骗你说能来镇祟司找人的?镇祟司里的那群人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专程来帮你找鸟。”
见无法劝动少女,虞永晏只能换一种方式恐吓道。
“你信不信他们会把你抓走,喂给那些怪物……”
一道细弱的声音,陡然从他们脚下传出。
“各位尊上,我……我们是不敢对尊上不敬的……”
花盛妙先前就有了心理预备,她看到自己脚边突然出现的一颗血红眼球,甚至还有心思主动打招呼道。
“你是――眼陆吗?”
那颗红色眼球与她在重明城中见到的陆真人有些相似,只是这颗眼珠的声音细弱了几分。
“眼陆去忙其他事了,我是眼拾,尊上此程来镇祟司,是有什么吩咐吗?”
眼拾,眼十?眼陆,眼六?
镇祟司中的名字,都是直接按序号起的吗?
花盛妙这般想着,委婉的说出了她想让镇祟司帮忙,找寻到往生玄鸟的事情。
只是眼拾细弱的语气,夹杂着紧张与为难。
“现在司内的人手……有,有些紧张,可以晚,晚些……再派人帮尊上寻鸟吗?”
剑鬼不为所动地冷漠传音道。
“镇祟司本就是为了师妹而设,师妹只要报出扶光二字,镇祟司会放下一切要事,听从师妹的所有吩咐。”
这听起来确实很爽,可是一想到镇祟司忙的要事,肯定是与镇压邪祟有关的事情,她如果强行让他们在这时放下正事,帮她去找鸟,那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差别?
少女雪白柔软的面容带着生机勃勃而平和的笑意。
“我可以不需要司内抽调人手,只是我的一位……旧友说,我的那只鸟的真身,在镇祟司里。如果不需要耗费额外的人手,可以劳烦你帮我们查一下玄鸟的位置,或者让它来找我们吗?”
眼拾原本的紧张,似乎慢慢被安抚了下来。
“可以的。尊上说的那只鸟,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花盛妙记着师兄们先前的叙述,详细地向眼拾描绘出了小红现在的模样。
可是眼拾听着她的描述,在久久的思索沉默中,突然再度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我好像没有见过尊上说的这只鸟。要不,我帮尊上问问其它……”
剑鬼陡然冷冷开口,打断了眼拾的声音。
“扶光密令。”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禁忌的字眼,眼拾原本紧张的眼睛猛然睁大成血红圆珠形状。
笼罩在他们周围的迷雾陡然散开,大地隐隐发出恐怖的颤动。
花盛妙这时也才终于看清,在迷雾之后,赫然是一堵极其高耸,如活动的血肉砌成的血色城墙。
此刻这堵庞大的血肉之墙,无数看似是砖块堆砌的裂缝中,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睛猛然睁开,注视着花盛妙一行人所在的方向。
如同无数人祈祷的回响汇聚在一起的沉闷声响,从城墙内发出。
“遵照道祖密令。”
“请尊上下令。”
“请尊上下令……”
如同蜂群嗡鸣和祈祷回响的声音重叠响起,花盛妙几乎以为自己的声音要被这些嗡响淹没,可当她准备开口,那些声音陡然在同一时刻陷入了寂静。
“各位……还是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吧,我这次来镇祟司,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她看向眼拾,“你现在有需要做的正事吗?”
“没……没有,”眼拾的声音变得更加细弱,声音中更加多了几分紧张的意味。
“尊上,请……请随意差遣我。”
花盛妙的语气更加轻缓几分。
“我需要你帮我,查到往生玄鸟的位置,至于其他人,让他们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遵命,”似乎从少女温柔而尊重的对待中得到了几分鼓励,眼拾的声音也越发镇静。
“尊上,请进吧。我现在就带尊上去查司内所有的物,与……非物。”
墙上的那些眼睛,在听到了花盛妙的命令后,纷纷隐匿于墙中不见。
只是当走近镇祟司,花盛妙还是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道视线隐秘地投注于她身上。
“你们这些眼睛不想要的话,可以送给我吃了。”
虞永晏阴森森地陡然调转过头,注视着那面城墙。
刹那间,花盛妙感觉到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消失大半。
眼拾有些害怕,却还是小声地辩解道:“我们是在保护尊上。”
“司内最近有邪祟作乱,司中之人……消失了许多位,至今也找不到去处。我们只能出此下策,请尊上多多包涵。”
花盛妙原本也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但是虞师兄的脾气陡然暴躁得像一条见谁都想咬上一口的毒蛇。
“邪祟作乱?你们难道还压不住……”
她抢先一步用月线拉回了虞永晏飞远的头,然后一把用手堵住了他的口。
她歉意地对眼拾笑了笑:“我师兄最近脾气有些不太好,你们不用管他。镇祟司有什么禁忌之处,我们都会好好遵守的。”
花盛妙也不忘用传音之术安抚虞永晏:“师兄,是伤口还有点疼吗?要不我先将你送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虞永晏的声音有些冷漠讥讽:“我哪里担得起尊上这句师兄?做了仁剑门这么多年的弟子,我还第一次知道有能驱使镇祟司做事的密令。”
“师妹莫非是背着我,偷偷继承了道祖的道统?还有,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你又是怎么确定玄鸟真身在镇祟司里的?”
“师妹瞒了我这么久,就没想过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花盛妙有心想要解释,然而一想到要从头讲起,就免不了要牵扯到他们万年前在诡域中的过往,她又陷入了迟疑中,只能传音含糊道。
“师兄,刚刚开口的那道声音……你不觉得有些许耳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