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果然是行家,我输的心服口服。”双手抱拳,这是江湖儿女的礼节。
“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史小姐何须对她那么客气。”少年的声音很大,还有着明显的怒气。
看到是颖王,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史真眼睑微颤:“秦小姐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赢得的比赛,颖王殿下休要胡说。”
“哼。”看到史真这副模样,颖王更是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火气更盛:“这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马,若不是她抢了这匹马,哪能赢了!”
刚刚几人在赛场说话,周围人听不到,秦月看了眼怕得罪权贵低下头的三名平民女子以及不准备说话的史真,笑了起来:“颖王殿下真知马也。如此蛛丝马迹也能观察入微。”就是不知道脑子去哪里了。
颖王洋洋得意:“如此雕虫小技也像在我面前丢人现眼,快给史姑娘认错。”
因着秦瓶如和申欣嘉总是一口一个姑姑,秦月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平日也总是端出姑姑的架子,憋了这么久,可找到一个放松的机会,确认这是一位“真性情”王爷,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引经据典一番,让这草包长长记性。
“颖王殿下确实明察秋毫,如此眼见,京兆尹的案子指日可破。”
秦月抬眸看着截胡自己说话的人,青衣男子漫步而前,朴素的乌木簪让他更显内敛。平静的新湖掀起一丝涟漪,又慢慢归于平静。
颖王的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好,谁不知他初上任就调动了护城军,风风火火的准备将扒衣贼人捉拿归案,没曾想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可眼前之人是李穆,能够舌战群儒的大业宰相,他要和他起争执,被坑了都不知道。
秦月挽了挽袖口,慢吞吞的对着史真道:“史小姐若是想试试那匹烈马,倒也无不可,咱们换一匹再比试比试。哦……这次我不开口,省得被人说欺负人,你想骑什么马都行。”
“史小姐,你只管比赛。你学骑射十几年,还不比不上一个野丫头。”颖王信誓旦旦,说的只要重赛秦月就一定会输。
史真温柔一笑,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既是比赛,哪能随意重来,我技逊一筹,输了便是输了。”
颖王瞪了秦月一眼:“今日就放你一马!”
秦月拿起手上的弓箭,对着弓弦轻轻吹了一口气:“颖王殿下难道想靠说大话就把我这弓弦吹断?不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让我看看你相马的功夫。”
颖王可不懂怜香惜玉,他心慕史真,只想帮史真出一口恶气:“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输了哭哭啼啼可别怪我。”
“那我声音说大一点,免得周围人听不到。”秦月笑得越发张扬放肆,“今日这马,我随便你选!便是你要骑自己的马,我都没意见。”
作为一个在学堂里被各种大儒教大的皇子,颖王自觉不会中了秦月的激将法,讽刺一笑:“既是你自己提的,那我就骑我的马!”
刚下场没多久的烈马又被牵了回来,秦月轻轻的对着马道:“你我既是有缘,那今日赢了比赛,我就带你回府。”
赛场再次被空了出来,秦易与李穆并未回到观赛台,而是站在了围栏旁边。秦易伸手碰了碰李穆:“本来是我要帮自家人找场子的,倒让你逞了威风。”
“这才是真的威风。”李穆看着与马窃窃私语的少女,“若赢了这场比赛,陛下都能知道她了。”
“你怎么知道她能赢了比赛?”
“许是我眼光好。”
这场比赛注定引人注目,一个是刚踏入京城上层圈子的少女,凭什么敢这么挑衅一个在皇子中骑射最好的王爷。
观赛台上的夫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了赵氏和何氏。
今日来的人并没有身份地位与赵氏相当的,倒是有几个与何氏相熟的,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们家这位小姐口气可不小。”
何氏听秦易说了很多次秦月的武艺天赋,自是有信心:“能力也不小。”
听到这话,大家都心领神会,秦家这位小姐,也是照着二十多年前的养法长大的。
“一个女人,那么好强干什么,以后谁家敢娶?”说话的人是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与何氏年龄相当的夫人圈,其实不少夫家身份高的,娘家身份都不太好;而娘家身份高的,大多夫家都是些迂腐酸儒,这些都是先帝当年乱点鸳鸯谱造就的孽缘。
这些夫人坚信自己因为熟读女四书才能被先帝选中,所以对于挑选儿媳和培养女儿,也都走的和自己一个路子,而那些学骑射长大的贵女迫于夫家压力,也无法让自己女儿和自己一般成长,所以如今的贵女圈才会有那么多人不通骑射。
比赛完成,秦月下马时的笑容与颖王不甘心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颖王倒是没脸再说重赛,恨恨的先行离开。
小跑到秦易两人面前,对着李穆躬身:“谢李相刚刚帮我说话。”
第17章 叔叔
转身又对秦易道:“叔叔,今日我没惹麻烦吧。”秦月狡黠的对秦易眨了眨眼。
秦易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虽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关子,好歹还是配合了:“小事一桩,你赢你的,什么都不用管。”
有内监过来:“两位大人,太子殿下想见见这位神射手。”
秦月上了观赛台,各种视线交至,她大大方方对太子行了礼。
“秦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赢了比赛,可想要什么赏赐。”太子君子之风,说话虽有威严但也和气。
秦月规规矩矩:“我既已夺魁,那自然有夺魁的赏赐。”
“夺魁的赏赐是夺魁的,你胜了三弟的算另一场比赛。”
秦月璀然一笑:“殿下既是如此说,那我也不客气,今日那马助我良多,我想把它带回府去。”
“好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那马遇到你,是你的福气。”
男子的比赛要在下午,秦月下了观赛台,已有人将马牵了过来,秦月摸了摸马头,对侍人问:“这马可有名字,若是有,我就不换了。”
“回小姐,这马是枣红色,所以叫小红。”
“……”她要收回之前那句话。
“红红,这马与你可真配。”秦易大笑不止。
马场周围自是有宫殿,今日也向平民百姓开放,还如同食肆一般设了堂食与隔间,用餐的地方也不是看身份高低贵贱,而是看愿意出多少钱。
秦家邀李穆一同用膳,几人叫了一个隔间,也不讲究规矩,纷纷坐下。
等着上菜的功夫,秦月打量着四周,二十多年前骑射比赛时,平民不参加,也没这么多花钱的花样:“这收钱的方式是户部想出来的?”
“非也非也……”
“是皇后娘娘。”
秦易卖关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穆揭晓了真相,怀疑的看了看他:“我近日没怎么得罪你吧,今日怎么总抢我显摆的机会。”
“皇后娘娘虽然商家出身,可赚钱的能耐绝对能让人大吃一惊,陛下私库富足,可没少沾皇后娘娘的光。”李穆不搭理秦易,继续给秦月解释道。
“民间有句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秦月想了想,“皇后娘娘一定是其一。”
“你骑射上佳,假以时日,也能成为其中之一。”李穆言辞恳切,倒真像是在教导晚辈。
二十年前,秦月觉得李穆是刺猬,她想触摸那丝柔软未成,还被扎了个遍体鳞伤。不想真把自己当晚辈以后,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柔,既如此,就真把自己当个晚辈,把当时付出热情连本带利讨回来。
“听说李相与叔叔同岁,不过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大年纪,不知是否有什么驻颜妙方?”秦月这话说的狭促,不过她提前与家人打了招呼,此刻也没人揭她的短。
“红红,别对长辈不尊不敬。”赵氏瞪了她一眼,又向李穆道歉,“这丫头说话口无遮拦,却没什么坏心思,子安莫要介意。”
“伯母无需如此客气,红红天真浪漫,我怎么会生气。”李穆面色无常,怕红红委屈,还好言解释,“乐贤夫妻和美,儿女双全,要操心的事比我多许多,应是这个原因显得老态。”
“你可不能明夸暗贬,若不是你死守着当时的婚约,估计成亲比我还早。”虽不至于生气,可秦易还是看不惯他这作风。
原来有过婚约啊,果然自己当初强人所难了。
下午的骑射比赛秦月几人都坐上了观赛台,史真已经提前回府,申欣嘉一点没有没赢比赛的失落,反倒很高兴秦月连胜两场。
申欣嘉对下午的比赛期待极了:“今日我哥哥也要上场的,上次大长公主花会,他出京办差了,不然你们上次就可以认识了,他骑射跟姑姑一样好。”
申欣嘉对她哥哥申图的夸耀倒是不过分,看得出西北历练回来的与京中这些纸上谈兵的少年不大一样,他上场算早,可之后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比不上他,自然最后赢的也是他。
两人共同拜见了太子,太子说了些勉励之语,又代天子封了赏,秦家一众便欢欢喜喜离开了马场。
秦月新得了马,哪还愿意坐马车,拉起缰绳就往前冲了出去。
感受到身后有人跟着,估摸着是秦易,两人二十年没比划了,如今正好试试他这二十年有没有懈怠。
马鞭一扬,骏马疾驰,后边的人也紧追不舍,快到城门,秦月一拉缰绳,转头向后。
被风吹起的碎发凌乱的落在少女的脸上,金色的余晖洒在她微红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失望:“我还以为叔叔跟上来的,没想到来的是李相。”
“乐贤不放心你,让我跟上来看看。”男人垂下眼眸,不再看眼前人的面容。
说完这句话,气氛凝滞,还是不习惯两人之间的气氛,秦月没话找话:“听说李相当年在石岩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难怪骑射这么好!”
李穆看向远方的落日,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怀念:“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我不过是占了年长的便宜,你再大些,会更厉害。”
“借李相吉言,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为大业朝第一高手。”
“你们两个笑什么呢,这么高兴。”秦易终于骑着马小跑着追上两人。
“我府中还有事,先行一步,替我与伯父伯母说一声。”李穆告辞。
看着人走远,秦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易,语气挑剔:“二十年前你骑射就不算好,现在还比不上当初呢。”
“我从文了,武艺上确实疏忽了一点。”秦易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怎么叫我叔叔,弄得我挺不自在。”
“我想着,我再这么当你妹妹一段时间,参爹私德不休的折子都要有一堆了。”
“可你现在改口也没什么用,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秦月看向城门:“不打听的不是不知道吗?”
第18章 伴读
史真提前回了史家。
家里人早得到了消息,根据下人的传话,她直接去见了她的祖父――史国公。
史家并未有人手握重权,可这么多年能够在朝堂之上毅力不倒,靠的便是身为天圣皇后弟弟的史国公,只要他活着,被天圣皇后亲自教养大的皇帝就不会忘记史家。
史国公年岁已高,子孙众多。史真的父亲既不是嫡长也不是嫡幼。史真能如此受重视,只不过是因为她有了一张肖似天圣皇后的脸。
史国公正在演武场等着她。
史真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真真让祖父失望了。”
面前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不甘的认命:“就算再如何学习,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史家所有的灵气都在姐姐身上去了,史家再也培养不出来那般优秀的女子。”
“父亲。”来人是史国公的长子及世子史化元,史真的大伯。
只见他先行向史国公行了礼,又和善地将史真扶了起来:“天还有不测风云,不过是输了比赛,不是大事。我刚刚派人去查了,秦国公府并没有人报了女官,就算她得了第一又如何,能做公主伴读的,还是只有我们真真。”
史国公冷笑:“人最怕对比,真真虽然骑射不算一流,可如今这些娇小姐也少有文武皆有她好的。秦家如今却出了这般人物,想来也是为了太子妃之位。”
“父亲。”史化元摸了摸胡须,“真真原来是咱们家唯一一条后路,可现在有其他机会了。”
想起旧事,史国公五味杂陈,看向史真,语气微沉:“我早就说过,你韧性不足,需多学多练,只恨井底之蛙,粗学了一点便骄傲自满,如今便是后悔也无用了。”说完转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