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冉听得半懂不懂:“行吧,租都租了,你哪天要搬行李我给你跑一趟,床啊桌子什么的还是等晏宇回来再置办吧,你俩再一块儿去办张液化气证,买点锅碗瓢盆,日子就过起来了。以后我们哥几个也能来蹭个饭。”
钟莹啼笑皆非:“严哥你想哪儿去了?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一个人住,男的来蹭饭我可不接待。”
“你不和晏宇一块儿住?”
钟莹露出嫌恶脸:“我和他只是男女朋友,又没结婚,凭什么一块儿住,你思想这么随便的吗?流氓啊简直是!”
“......”严冉无语,拍拍后脑勺,“嘿,那他激动得跟快结婚了似的,敢情你没打算带他玩儿啊。”
玩不玩的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得避免自己成为集体生活反面典型。租好房子后钟莹开始打包行李,计算数量和所需人力,考虑到劳务市场人员复杂,就只租了一辆小皮卡,然后经赵月兰介绍,雇了她所在组织里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学生帮她搬东西。
三天之内,租房内堆了一地蛇皮袋,而宿舍焕然一新,空间宽敞得让舍友们都不习惯了。同时她们对钟莹的行为很不理解,用不到的寄回家去就好,特意租个房子来放,未免太奢侈了。
钟莹笑而不语,付出总会有回报的。不在今天也必然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喝过的牛奶,切过的芦荟,抹过的百雀羚,练过的瑜伽,还有压抑过的本性,磨练过的演技,都会以金钱的方式,连本带利收获回来。
租个房子放东西对万元户来说不算什么,如果可以,钟莹就想把它当成仓库使用,然后挑一个更大更舒适的来居住。再租辆带驾汽车,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再雇个阿姨,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全包......呃,现阶段只能先想想了。
十二月,晏宇没有回来。钟莹对出租房进行了一些改造,铺了地板,贴了瓷砖,装了洗手池和马桶,还买了一台最新款的美飞电热水器。在卧室旁边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装了一圈铁架子,用来挂衣服。
一月上旬,晏宇还没有回来,出租房里又添置了沙发,书桌,衣柜和一张双人床。
为什么是双人床,她质问赵月兰,赵月兰说,要么给你换两张单人的?
这些事她都没操心,全是赵月兰帮她办的。钟莹特意找的她,透露了自己下学期想搬出宿舍的意愿,房子也不是租来放东西,她要去住的。赵月兰并没很惊讶,毕竟大一岁,又经常在外打工,想问题比另三个女孩全面点,早就看出钟莹租房的目的不单纯。
她问钟莹安全能保障吗?钟莹表示有晏宇呢,赵月兰笑了,说就知道你俩迟早要同居,可是务必小心点啊,别耽误了学业。钟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知说什么好,一旦搬出去,她的名声就彻底系在晏宇身上了,将来再说两人是纯洁的,只会遭人白眼。
男朋友不在,钟莹又太懒,只愿意出钱,不愿意监工,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让别人挣钱不如让舍友挣。要求清清楚楚,费用明明白白,该雇人雇人,给她的辛苦费少不了。赵月兰也没推拒,更不觉得替同学干活有损颜面,跑得甚是带劲,一个月就对“装修”的概念有了初步了解。
要放寒假了,晏宇依然没有回来。钟莹给他打过两个传呼,他也没有回,小汉显更是毫无动静,最近连许卫东都销声匿迹了。她去华大找了几个相熟的学长问情况,他们也不知详情,只说经学校批准的工作肯定安全,晏宇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
学期最后一天,钟莹买了些礼物托晏辰带给晏奶奶,然后和钟静一起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老钟接到两个女儿十分高兴,后座上带一个,大杠上带一个,各自再抱一个行李包,父女三人跟玩杂技似的回到了家。
时隔一年,大院还是老样子,家里也还是老样子,老钟倒稍微有些变化,发福了点。
钟莹眼里的“稍微有变化”,在钟静看来却是翻天覆地的程度。她一遍一遍在家中四处溜达着,审视着,一言不发,眼神越来越凌厉。
当晚相安无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钟莹还在睡懒觉,就听见院子里闹腾起来了。
她披着衣服走出房门,见钟静泪流满面疯了似地往大门冲去,老钟死死拉住她:“静静,你听爸说,听爸说啊!”
“我不听!莹莹,走!”
钟莹愣怔:“去哪儿?”
“先去李舟珊家问问她妈安得什么心,再到公墓找妈去!”
“......”
老钟是个老实人,早上被钟静和颜悦色推心置腹的假面具欺骗,羞涩片刻就说了实话――他和市粮食局的一个丧偶女同志好上了,是李舟桥妈妈介绍的。
钟静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昨晚就有预感,做了一夜心理建设,打算如果老钟真的偷偷处了对象,她也要控制悲伤,问清来历,悄悄打探一下对方的人品,替爸爸把关。可是当听到此人是李家妈妈介绍的时候,她崩溃了。
谁都可以给老钟介绍对象,李家妈妈不行!曾和自己的母亲要好如闺蜜的人,怎么能做出在她死后给她丈夫找女人的事来!这是伤害,这是背叛!
钟静又钻了牛角尖,不让出门就坐在院子里哭,没有很大声,可是样子非常伤心。老钟蹲在墙根下发呆,钟莹陪在她身边,抚摸她的背,轻声道:“小鸟飞走了,老鸟还守着巢,它一天天怎么过日子的,小鸟不知道,只有隔壁树上的老鸟知道。快七年了,人家是好意,别让爸难堪。”
钟静哭了半个多小时渐止,顶着红肿的眼泡跟老钟说:“行,我不管你了,你也别把人带到我面前,结婚摆酒也别告诉我,我不会参加的,姥姥那边你自己去说,必须说!还有,不准住我妈的屋子!”
人住过了你也不知道啊!撂两句狠话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罢了。钟莹咧了咧嘴,用胳膊肘撞了老钟一下,姐姐这就算同意了,钟有良同志也松了一口气吧。
老钟愁眉苦脸,并无任何欣喜的感觉。哪怕收到了小女儿破天荒给他的五百块钱过节费,也没能高兴起来,苦笑着说:“你能攒住钱爸爸就很欣慰了,我不要,自己留着花吧。”
钟莹挑挑眉:“如果你能过得了姥姥那一关,顺利结婚,这就当是我的礼钱了。如果结不成,就拿这钱买点吃的喝的缓解一下失恋的痛苦。”
老钟:......这样戳爸爸刀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钟莹良心不痛,爱心痛,她发觉自己有些想念晏宇,不,不是有些,是很想,想得心都在隐隐作痛。
坐火车就想到一年前夜车上他的体贴温暖;看见出站口的老钟就想到他被撞见时的窘迫尴尬;路过和平电影院就想起他第一次同她看电影时的局促紧张;此刻望着后窗户,又想起两人的隔窗聊天,和他翻窗入室拥抱她的模样。
快三个月杳无音讯,连一个留言都没有,是什么工作能忙到这种地步,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知不知道女朋友在想念你,担心你?
过年仍然是去的姥姥家,老钟被钟静狠辣的眼光逼迫着,几次凑向姥姥身边,嘴唇抖啊抖的硬是没敢开口。吃完年夜饭他要赶回处里值班,两姐妹送他出门,钟静冷笑着说:“拖吧,我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老钟走后,钟莹关上门同姐姐道:“真正的爱情是不顾一切,宁愿众叛亲离,撞到头破血流也要坚持在一起的,爸对那位阿姨应该没到这份上,否则他不会不敢跟姥姥说。我觉得爸的爱情已经给了妈妈,他心里放不下别人了。”
钟静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呆了片刻道:“就你懂得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的岂不是很委屈吗?”
“委屈什么?她是丧偶,不是离异,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装着她的亡夫呢?”
钟静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钟莹沧桑一笑:“中年人二婚更多考虑的是彼此合适,而不是追求心跳了。你也多理解理解爸,给他点女儿的温暖,一年没见了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年都过不好。爸爸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其实他计划再婚,不仅仅是孤单难熬,也是在为我俩解除后顾之忧,有人照顾他,我们才能更放心地往远处跑啊。”
钟静瞥她一眼:“跑什么,我没打算跑,研究生毕业我就回珠州来工作。你想往哪儿跑?”
“宇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钟静撇嘴:“小小年纪生了一颗外向的心,他出国你也跟着去?”
“去。”
“他以后到穷山沟里工作你也跟着去?”
“......去。”
钟静笑了一声:“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他要是真去了穷山沟,你俩八成要黄。”
钟莹不以为然,“以宇哥目前的学业水平和受学校重视的程度,将来毕业了前途无量,大把好单位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穷山沟里,你这比方打得不切实际。”
钟静摇头:“我听说有两个山沟沟里的单位都想要晏宇,其中一个单位还打算直招他过去读研呢,进去就拿工资的。”
钟莹:“what?招收研究生的单位在山沟沟里?”
“嗯,403所,听过吗?”
没听过,但钟莹知道以数字命名的单位多是研究院所。有的在繁华都市,有的在无人山区,而在无人区的那些,研究方向都跟我国的“底气”有关。
如果不是奔着做科研工作去的话,一般人不会考院所的研究生,因为在那里读研要签合同,三年读书,五年工作,一晃小十年就没了。
晏宇不会去的,他还要创业要发财呢,进了那种单位哪里还有时间开发自己的科技产品,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市场,打开市场,投放产品试水呢?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从二十多岁开始积蓄力量,到三十出头爆发,他要走的路绝对不是在山沟沟里。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表弟表妹在院子里放二踢脚,响一声欢呼一阵。姥姥和舅妈们正在包饺子,小舅在客厅喊两姐妹看春晚,钟静答应一声,先出去了。
钟莹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安静三个月的裤兜突然振动起来,她急切地掏出传呼机,见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已到珠州,你在哪里?”
第77章 我从没想过 [vip]
回过电话, 钟莹扔下话筒就往外跑,一家人看电视的看电视,包饺子的包饺子, 没人拦她,都以为她到院子里放炮玩儿去了。
大年三十外头没人也没车,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快速向东移动着。
军部离姥姥家挺远,横跨两个区,十多公里路程。这就是钟莹上高中时宁愿坐末班车也不想让老钟去接的原因, 每回路上都要蹬个四十分钟, 尤其是冬天,相当受罪。
这会儿公交车收班, 面的司机也都回家过年去了,他要来只能选择一种交通工具。
大冷的天, 钟莹可以在家等着,算好时间再出去, 可是她等不及。电话里那一声“我想见你”击穿了她的心, 她也想见他啊, 火烧火燎地想见。
不要让他冒着寒风蹬四十分钟的车,她多走一点, 他就少受一点罪。钟莹拉起棉袄帽子,双手缩在袖筒里, 开始了堪比竞走运动员速度的疾行。
她不冷,也不觉得害怕,整个人被即将见面的兴奋期待笼罩着。狂走了二十多分钟,在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时, 心脏怦怦直跳, 大喊一声:“宇哥!”
晏宇飞快地骑了过来, 离十几米远就下了车,将车子一丢,大步朝她跑来。脸都没看清,人先紧紧搂进怀里,迭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她确实走了很远,从胜利西路走到胜利东路尽头,得有三公里多。再看不到晏宇就要面临岔路的选择,两条路一直行一拐弯,距离差不多,不知道他会走哪条。所幸在选择之前,他们相遇了。
钟莹趴在他胸口,感受着比她还急促的鼻息喷在额头,拉开他衣服的拉链把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那是他的味道,在一起时没太在意,分别三月才发现,她想死这种味道了,熟悉的特别的,属于他的味道。
“你去哪儿了?”钟莹真心实意地哽咽了,用力捶了他一拳,“我不喜欢这样......”
热乎乎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温软的唇印在她眼睛上,鼻子上,嘴巴上,“别哭,我好想你。”
昏暗路灯,清冷街头,两人忘情拥吻,剧烈运动后的呼吸心跳还未平复,肾上腺素又在另一种刺激下飙升。寒冷北风穿不过紧密贴合的身躯,间或响起的鞭炮声像在庆祝他们的小别重逢。
直到呼吸困难,直到嘴唇发麻,晏宇终于放开了她,借着微光细细看她的脸,目光里有沉甸甸的情意:“工作单位直接把我送到火车站,昨天夜里到的北城,今天上午就往珠州赶了。”
钟莹见他下巴冒出了胡茬,脸色也不是太好,心里又酸又怨:“宁肯一天一夜赶三个城市,就不能打个电话传呼报平安?”
“早上打了,你家没人接,传呼是托姑姑给你开通的漫游,那会儿我已经上车了,来不及。”
原来离开北城,她的小汉显就收不到信息了,必须开通漫游才能使用。
晏宇再次拥抱她,喃喃低语:“遇到了点问题才耽搁那么久,知道你一定着急了,可是我签了保密协议,没法跟外界联系。对不起莹莹,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也想你。”钟莹没有多问,问了他也不会说,只哭唧唧道:“以后能不能别接这样的活儿了,学校也不能逼人去吧?你一走好几个月音信全无,我没着没落的,干什么都没劲。”
晏宇微笑:“嗯,我尽量,不过这次机会难得,在那里学习工作三个月我还是很有收获的,大高想去还没去成呢。”
那里是哪里?她去问高敦奇时,他什么也没透露啊。钟莹想起姐姐说的话,微微不安,攥着他的衣服晃动:“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好不好?为我考虑一下啊,我不允许你再消失那么久,我受不了的。”
“好。”晏宇见到了她,抱住了她,全身心踏实又满足,她说什么都答应。
“吃饭了没有?”
“没,不饿。”
“开什么玩笑,年夜饭都没吃?”
“我爸下基层去了,家里没人啊,我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了。”
“走,去我姥姥家吃。”
晏宇摇头:“姥姥家人不少吧?大过年的我衣服没换胡子没刮,空手上门太失礼了。我先把你送过去,回家随便吃点就行。”
“你家有吃的吗?”
“不知道,找找应该有。”
水果饼干吗?钟莹没再说什么,跟着他去扶了车,坐上前杠给他指路,十分钟骑到姥姥家门口,下车跟他说先别走,进院直奔厨房到处找饭盒。
“你干嘛呢?”钟静倚在厨房门口,“刚才跑哪儿去了,我喊你没应声?”
钟莹不理她,在橱柜里找到了一个三层饭桶,涮洗干净往里一样一样装菜,装完了又去客厅拿生饺子,顺便跟姥姥说:“我男朋友还没吃饭,姥姥,我给他拿点儿吃的。他爸下部队去了,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我想和他一起回大院去,明天早上就跟您电话拜年行不行?”
一家人的目光唰地集中过来,姥姥惊奇:“男朋友?”
钟莹拎着饭桶出门,身后跟着一大串家人,晏宇猝不及防受到了围观,推着车子站在那儿满脸无措。钟莹挨个介绍:“姥姥,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小舅小舅妈,大表姐二表哥三表姐,大表弟二表弟三表妹,还有我姐。”
她介绍一个晏宇就喊一个,长辈平辈们也只能回一个“哎哎”,不知说什么好。小舅送钟莹上大学时和他相处过一路,便多寒暄了两句,主要夸赞副军长是个舍小家为大家爱兵如子的好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