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微微福身,笑道,“奴婢身份低微,哪里能去宫里,奴婢是二等婢女,上回随大人去宫里的都是一等婢女,想必乡君认错了。”
宁永贞有些不解,陈怀柔为何对婢女动起心思,他摸着扶手,却没有插嘴。
陈怀柔哦了声,咯嘣一下咬掉糖葫芦外头的黄糖,眼珠微微一转,“瞧你双手纤细,定是伺候你家公子绾发的,难怪他今日看起来风姿昂然,格外精神。”
婢女点头,另外一人忍不住夸她,“乡君慧眼,小碧初到公子院里不过三个月,就替下原来的近侍,专门负责为公子绾发穿戴。”
“宁永贞,我问你要她,你给不给?!”她信手一指,对上那婢女目瞪口呆的神情。
陈怀柔轻轻笑着,又伸手捏在宁永贞肩头,他若是敢说不,她就拧着他的肉到同意为止。
婢女慌张的就差跪下,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望向宁永贞。
宁永贞反手拍在陈怀柔手背,干脆道,“给。”
陈怀柔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盯着婢女惨白的小脸,欢快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高不高兴?”
第17章
陈睢贴着耳朵趴在门上,听了半晌,也没听见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他有些着急,索性拍了拍门,大喊,“姐,你让我进去看看热闹,快憋死我了。”他是个沉不住气的,自打陈怀柔把宁永贞的婢女带回府锁进书房以后,他做什么都没心思,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缘无故抢了宁永贞的婢女,回来后还没看清婢女长什么样,陈睢心里就像敲打着小鼓,咚咚咚的胡乱跳着,他两个手一齐拍打着门,忽然耳朵一疼。
陈睢龇牙咧嘴的松开手,被孟氏拎到了檐下。
“娘,轻点轻点...”他半仰着头垫脚握着孟氏的手腕,拽红的耳朵火辣辣的一阵疼,孟氏叉腰,小声斥道,“你姐姐做正事,你在这捣什么乱,若是闲得发慌,就去房里抄书,昨日的课业还没完,今日的又堆在一起,你说你,整日里游手好闲像什么话?!....”
陈睢知道,孟氏又要劈头盖脸一通责骂,他忙上前抱着孟氏的胳膊,讨好的哼唧半天,孟氏拿他没法,戳了戳他的脑门,便见书房门从内打开。
陈怀柔跳着从台阶上下来,一挥手,小厮又把门反锁,听不见里头半点动静。
连呻/吟声都没有。
陈睢立刻跑到她身边,好奇的问,“姐,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是个梳头婢女吗,有什么不对劲的?”
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就像奔涌的河水被风吹出悲凉的声响。
夜已深,黑漆漆的院子里,那动静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陈睢浑身一麻,搓着胳膊不罢休的跟在陈怀柔后头,势必要问出个究竟。
孟氏睨他一眼,陈睢啧了啧舌,摸着脑袋站住。
“娘,若我没有猜错,在宁家,宫廷甚至有些不为我们所知的角落,藏匿着许多暗线,她们来自同一个组织,或者是为了收集情报,或者是为了监视。
那日宫宴,我被太后身边的婢女引领到雅室休憩,那人身上的味道,和宁永贞身边这个婢女一样,里面都加了棣棠和木香...”
陈怀柔没说完,陈睢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低声叫道。
“这两种香料,大都产自西南边陲,会不会是...”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孟氏眉心一蹙,两人双双将目光投到陈怀柔身上。
“儿啊,你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孟氏将两人拉至海棠树下,警惕的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后,又问,“此事非同小可,不单单是皇子之间的争斗了。”
若是西南边陲那位在京城布防安置了眼线,除去宫廷和宁家的这两个婢女,谁又知道京中还有多少高门望族中被监视被窥探。
陈怀柔笃定的点了点头,她出生时身带异香,本该万物凋零的冬日,却因她的降生,院中花草纷纷舒展开枝叶,百花齐放。
吓得沛国公只道是府里来了位得力的花匠,万不敢将此怪事告知旁人。
陈怀柔的嗅觉自小便好的出奇,又能借住身体疼痛预感家人有无危险,对于国公府而言,她是个宝贝,捧在手心护着的宝贝。
“我们府里,有没有那个香味?”孟氏犹疑着,见陈怀柔摇了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姐,那个婢女招了吗?”陈睢想起那声呜咽,不知道陈怀柔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能让人不间断的发出那般垂死绝望的声响。
一缕缕的,勾魂一般。
陈怀柔搓了搓手,搭着他的肩膀道,“今夜好好守着,约莫下半夜就能招。”
事实上,陈怀柔高估了那个婢女的忍耐,不过戌时,便有小厮去前厅传话,说那婢女呕吐过后,要交代内情。
她是被两人架到厅堂的,一松手人便软绵绵的趴倒在地,蓬乱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充血的眼睛,看起来很是狰狞。
陈睢嘶了声,抬腿盘在膝上,晃悠着脚踝道,“说吧,还等什么?”
婢女身子颤抖着,她抬起头,众人才发现那张脸惨白中透出一丝清灰,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倒活生生像下了回地域。
陈睢冲陈怀柔比了个拇指,陈怀柔不理他,只看着婢女略显不甘的眸眼,笑道,“若是被我听出一个字作假,我便再把你吊上半个月,死不了,活着也难受。”
婢女面目愕然,惊恐的望着陈怀柔,心里早就骂了千万遍恶毒。
她初去宁家不过三个月,好容易做到二等婢女近身伺候宁永贞,能打探多些消息,没想到不过出了趟门,就被陈怀柔抓了过来。
什么鬼运气!
她自然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吐了干净,唯恐陈怀柔不信,扑通一声撞在地上,额头通红,“乡君,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知道和我同批出来的姐妹,至于其他几批都是不同时间被安插出去,我真的不知道。”
陈怀柔捏着下颌,慢慢观察婢女的神色,见她惶恐到了极致,想是十分畏惧自己的手段,“你所说的那个牙婆,叫什么,从哪能找到她?”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们都喊她月姨,她四十多岁,能言善道,在西市营生,没人知道她住在何处。
她经手的小厮婢女数不胜数,我们就是被掺在里头送到各个府邸。”
婢女仔细回想了下,又声情并茂的磕头求饶,“乡君,我只是想着自己前途,还没做什么坏事,尤其是宁公子对我很好,我,我...”她抬眼,腮颊竟然染上一抹红晕。
陈睢哼了声,“吞吞吐吐,一听就有诈,还是吊回去挂起来,什么时候肯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再放下来!”
“不,不是这样,公子饶命!”婢女连声求饶,一咬牙,也顾不上害羞,“我有了私心,想做宁公子的通房,总比做一个暗线要好。
我没说谎,真的,没说谎。”
陈怀柔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厅堂内只剩下他们娘三,陈睢不由得瘪了瘪嘴,叹道,“吴王也真是粗犷,若要安排内线,总要训得她们忠诚不二才好,你瞧瞧,挑了些什么人,受一点刑罚就全招了。”
“得了吧,换做是你,还没用刑,你就头一个招供。”陈怀柔睨他一眼。
陈睢不乐意,“我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吗?”
“是!”孟氏和陈怀柔不约而同答他,陈睢愤愤的喝了一大碗茶,想拍个桌子,掂量了下,又轻轻把碗放下,在肚子里闷哼了两声。
“这份名单,你打算怎么处置?”孟氏看着陈怀柔,想听她看法。
“此事不宜我们出面。”她说完,孟氏便赞许的点了点头,沛国公府不宜再出风头,京城这个大漩涡里,明哲保身方为上上策。
“那便给大皇子透个消息,让他们去查吧。”
“不行,要透,就多透一个人。”陈怀柔摇头,孟氏不解。
“让二皇子也知道,两人鹬蚌相争之际,必然无暇顾及消息从何露出,或者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对方查到消息后不甚走漏风声,而不会怀疑到旁人。
不管最终由谁查出来真相,在圣上面前请封受赏,他们都会认为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沾沾自喜罢了。”
陈怀柔说的有理,陈睢和孟氏不约而同的给她竖了个拇指,孟氏又朝陈睢道,“你歪门邪道懂得多,这事你去干。”
“得令!”陈睢答应的干脆,没人比他更在行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翌日晌午,京中传出礼部尚书千金成了红楼楚馆妓/女的爆炸性消息,此传言一出,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此事不知由何人起头,传到方鸿卓耳中的时候,为时已晚。据说他气的老脸青紫,径直去了妓馆门前,让小厮把人带了下来。
陈怀柔吐了嘴中的莲心,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方凝出现在那种地方,照理说不过一夜,谁又能知道她是尚书千金?”
得罪人了吧?
陈睢翻了个白眼,喝汤喝得滋溜作响,“谁知道,管她是被人陷害还是自己倒霉,总之就是活该!”
正说着,孟氏满脸笑意的从外头进来,甚是少见的给了陈睢一个笑脸,“儿子说的好!”
陈睢汤水含在嘴里,讪讪的点了点头,孟氏坐了下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们若是知道李清绮当年何等矫情下作,就会觉得我现在的心情有多痛快!
她是那种货色,她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就是,还故意跑我姐姐面前嘚瑟,谁不知道那些年我姐倒追江元白,闹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
陈睢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冒失了,他慢慢抬起头,提心吊胆的看向陈怀柔,那人极为平和的放下汤碗,笑嘻嘻的掰了掰手指。
“陈睢,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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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连数日,礼部尚书方鸿卓称病未去早朝,其女方凝遭遇之事早已成为人尽皆知的丑闻,便是出摊卖货的小贩时不时还要品头论足一番,更何况高门贵女。
从前与之交往过密的都不约而同断了联系,唯恐与其攀上干系影响了自己名誉。
江元白去的时候,小厮在前头垂头丧气,眉眼间尽是幽怨气,他缓步慢行,拐过院门后,淡声问道,“你家小姐现下如何?”
小厮尴尬的挠了挠头,唉声道,“江大人,实不相瞒,小姐接回来的时候,都不认得人了,连老爷夫人都不认得,哎,造的什么孽。”
他若有所思的悄悄看了眼江元白,谁不知道宫宴上圣上为侍郎和方凝赐了婚,就差两家互换庚帖,纳吉纳征,谁知道,半路竟然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祸事。
江元白嗯了声,抬头,便见院子里跪着一个婢女,想是因为跪了多时,身子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又挣扎着跪了起来。
小厮走到她面前,同情的瞥了眼,压低声音与江元白道,“可怜了小彩,跟着遭殃。”
江元白短暂的看过小彩,便在小厮的引领下,穿过偏院到了书房。
小彩回府后,依照早先的说辞,称两人在街上买珠钗的时候,被人尾随,她奋力追去,却被贼人一掌劈晕,挟持着方凝不知去了何处。
待她清醒,已是三更半夜,只能赶回尚书府报信。
方鸿卓瘦了许多,眼尾的褶皱带着老气横生的怨怒,抬头看见江元白,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捏着额头道,“朝堂最近,可有说闲话的...”
问完,又觉得自取其辱,遂长长又是一声哀叹,摆摆手示意江元白坐下。
“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诓言,大人不必当真。”江元白不动声色,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弹去衣袖的褶皱。
方鸿卓暗中查过,事实与小彩所说如出一辙,买珠钗的掌柜说起那日的情形,仍然记忆犹新,小彩颈部的掌劈力道甚大,穴位准确,可见方凝被人掳走,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
他想了甚多,为官数十载,得罪了不少同僚,可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嫉恨他到如此地步,会毁了他女儿的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