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头颅,是西山老翁的。我看着,那水面上呈现出的映像,喉咙发紧,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是西山老翁?
他是那么和蔼的一个人,知识渊博,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有威望和能力的人,还曾指点过我。
然而此时的他,身首异处。
女人扔下头颅,转身离开,背影相当孤独冷漠。
剩下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守在池塘边,看着黑衣女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
有时候,她带着人头来,有时候,她空手而至。
每次她打开红布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后来她带来的人头,我都不认识。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规律,空手而至的时候,她都会挨打。
她是谁?为什么杀人?
那屋子在什么地方?
是谁在鞭打她?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断想着这些问题,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对这个女子也越来越同情。
毫无疑问,她是个冷酷的杀手,但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很显然,是有人在逼她杀人。
到了后来,她会不会出现,成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出现在脑海里的事情。
我对她的同情,渐渐的,又变成了另一种情感。
我开始怨恨她,如果因为挨鞭子打,就去杀人,这可完全说不通。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我就开始愤怒,正是她的懦弱,助长了坏人,害了西山老翁和那么多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在墙上的计数,我意识到,已经过去九十九天了。
这三个月,我的魂魄一天比一天更强健,到了今天,我已经明显能感觉到,那种蕴含在魂魄之中的强大活力。
这跟之前吞食地魂后,那种短暂的强大,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明天,卢笑天老爷子就会回来。
关于那白蛇,还有我吞掉天魂的事情,我都想通了,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我会向卢笑天老爷子坦白,不管怎样,做过就是做过,错了就是错了,我应该勇敢承担后果。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池塘边等着,心情很激动。
可是我等了一天,也没有把老爷子等来。
我开始害怕,会不会,他永远也不想把身体还给我了?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我放了他的白蛇,一气之下,要把我永远困在这里……
越想越害怕,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在第一百零二天的时候,黑色棺材终于出现了。
但是来的人,不是卢笑天,而是八爷。
“八爷,怎么是你?”
“我来带你离开。”他的情绪很低,声音也十分低沉。
“发生什么了?您父亲呢?我的肉身还被他控制着。”
八爷点点头,说他知道,所以现在就带我去找自己的肉身。
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想详细问问,但八爷什么也不说,就只拿出来一个小瓷瓶。
一打开瓷瓶的盖子,我就感觉那瓶口越来越大,大到直接能把我吞进去。
我不由自主地进了瓷瓶里,后来才反应过来,不是瓷瓶变大了,是我变小了。
那是一个专门能收纳魂魄的瓶子。
瓷瓶里有点冷,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个广大的舞台上,台下黑漆漆的,坐满了观众,一束光打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开始发抖,过了好久才适应这种无边的漆黑和孤独。
外界的声音变得很小,也听不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瓷瓶倾倒了,我慢慢爬了出去。
一抬头,发现八爷已经带着我回到了我们村子。
天已经黑了,我和他就站在村口。
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村子里,并没有往里面走,而是带着我朝着地里的方向走去。
八爷始终一言不发,周围也格外安静,连一声狗吠和虫叫都没有,我只能听见八爷走路的声音。
看看路两边的耕地,好多庄稼都死了,有的黍子成熟了,也没人来收,都烂在了地里。
“八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他沙哑着嗓子说:“快了,就快到了。”
八爷走得很快,情绪也很不对劲,这让我越发不安,但也不敢多问。
最终,他带着我走到了柳婆婆的宅院外面。
之前的那场大火,已经把宅子烧的很不像样子,如今过了三个多月,更是残破不堪。
我随着八爷走进院子里,又走进屋里。
刚一进屋,就看见我的肉身躺在屋子中间。
在我身体一侧,一条白蛇蜷缩着身子,把头埋进身体里,跟我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