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太可怕了怎么办(重生) 第62节
宋炽看了她一眼,笑容温润:“我走了,你早些休息。”说罢,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
沉香木的香气袅袅消散,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过了多久,初妍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他从不打诳语,说了如她所愿,应该就不会再强求她嫁给他了吧?
至于后来莫名其妙的话,不当兄妹,也不当陌路人,是说就当寻常的世交相处?
那也无妨,时间长了,男女有别,相见无期,她和他终究会渐行渐远。
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要嫁给他了。
初妍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重新回到卧榻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她却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宋炽闷哼一声,脸色绯红,虚脱地靠上粉白的墙,额角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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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风吹过,梧桐的枝叶晃动,将墙角处的人影照得忽明忽暗。
宋炽原本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着摸出一瓶药来。
他的力气已消散大半,试了两次,才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小拇指大的白色药丸,一口吞下。
这是明衍大师赐给他的克制功法反噬的药丸,药性极阴极寒,功效霸道。虽然能抑制他的功法反噬,却对身体的伤害极大。
真正解决反噬的方法……
他听着墙内的动静,闭上眼,许久,面上的绯红渐渐消褪,脸色一点点恢复平静。
少女娇柔婉转的声音兀自回荡在他耳边,语气讨好,语意却那般无情:“阿兄若不愿,请为陌路人。”
紧紧攥住的手几乎把药瓶攥碎,陌路人,好个陌路人,她想得可真美,在搅乱一池春水后,竟妄想全身而退。
她因梦而生心魔,不愿嫁他;可她早已成为他的心魔,他怎可能将她视作陌路?
宋炽抬头,看向清冷月辉中的重重屋宇,目中一片阴翳翻涌:他会如她所愿,可这个“愿”,他总会百般筹谋,让她变为“嫁给他”。
不做兄妹,不为陌路,她的归宿,只能是他的妻子!
*
初妍晚上半宿未睡,第二天不免起迟。
好在忠勇侯府的规矩与文官之家的宋家不同。石太夫人不喜拘束,又心疼小辈,直接将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只需晚上去,顺带每日晚上,一家人一起在闲云院用膳。
早上不需请安,又不像在宋家,有一个宋炽日日监督她做功课,她偶尔放松,睡到自然醒并没有什么大碍。
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初妍吃过早膳闲来无事,走出去看到外面厅堂中,立秋正指挥着两个小丫鬟将两个箱笼打开、登册。
箱笼是红漆描金的樟木箱,一箱是各色绫罗绸缎,里面缂丝、妆花缎、云锦、霞影纱各两匹;另一箱则是皮子,白狐皮、貉子皮、银鼠皮、灰貂皮……应有尽有。
初妍惊讶:“这两箱东西哪来的?”
立秋带着小丫鬟向她行礼:“一大早正院就派人送来了。夫人说,谢谢您昨日为小世子出头。”
原来是尤氏的谢礼。
这也太夸张了些。初妍摇头:“嫂嫂也真是的。恩成是我的侄儿,我护着他不是应该的?她弄这些来也忒见外了。”
立秋眉眼带笑:“夫人猜到姑娘会这么说。她留了话,这些不算谢礼,就是她心里高兴,想到这些东西压在箱底也是白费,翻出来给姑娘裁几件新衣,希望姑娘也高高兴兴的。”
初妍失笑:尤氏是诚心送礼,体贴地连送礼的理由都准备好了,她倒是却之不恭了。
这两箱皮毛绫罗,价值不菲,便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一下子拿这么多出来,也算得上大手笔了。可见平日尤氏在姬凌安的阴影下,心里有多憋屈。
想到姬凌安,初妍面上笑容敛去。
昨日一见,她算是深刻领教了姬凌安父子在府中的气焰有多嚣张。
恩成身为世子,姬凌安父子都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中。悬在内室的木剑想拿就拿,甚至面对正主,都理直气壮地认为抢到了就是自己的。
乌烟瘴气,主客不分,姬浩然竟然还一味纵容!
姬凌安究竟拿捏住了他什么把柄,叫他堂堂一个侯爷竟如此窝囊,连妻儿都护不住?
初妍想了想,决定再去外院一趟找姬浩然。姬凌安的事不解决,永远是忠勇侯府的心腹大患。依着她素来的性子,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她如今已是忠勇侯府的一员,身在其中,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婆子通传的声音:“唐妈妈来了。”
尤氏身边的唐妈妈,怎么这个时候来找她?初妍疑惑,说了声“请”,就见唐妈妈满脸是笑,匆匆走进。
唐妈妈见到她松了口气:“姑娘在家里呢,太好了。”见她一副家常打扮,“唉哟”一声,“我的好姑娘,你怎么就穿这个?快快快,快换身衣服出去吧。”
初妍奇怪:“妈妈,这是怎么了?”
唐妈妈笑道:“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宣姑娘入宫觐见呢。”
初妍怔住:梁太后怎么忽然要见她?
唐妈妈压低声音悄悄道:“前来宣旨的汪公公是老熟人,说是好事。”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前世,梁太后望着她挑剔厌恶的目光浮现脑海,初妍藏于袖下的手忍不住捏紧。卫昀的这位生母,可不是什么善茬。
*
天气阴沉下来,蜻蜓低飞。沉闷的雷声隐隐传来,风一阵紧似一阵,暴雨欲至。
南书房中,卫昀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开始坐立不安。
宋炽视若无睹,平静的声音响起:“《冠义》篇有云,‘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陛下可解其义?”
今日正轮到宋炽为卫昀讲解《礼记》。
卫昀看着外面,心不在焉。等到宋炽又叫了声陛下,他才茫然开口道:“宋卿刚刚说了什么?”
宋炽神色平静,仿佛全未发现卫昀的走神,又说了一遍。
卫昀一头雾水:“朕不知。还请宋卿讲解。”
宋炽道:“臣上次已为陛下细细讲过此篇。”
咦,是吗?卫昀心虚地避开宋炽的目光,只记得上次他讲解时,自己满脑子的怎么溜出宫去参加锦乡侯府的龙舟会,实在记不起他讲了什么。
宋炽神色不动。
轰隆隆,雷声骤响,仿佛炸在了耳边。卫昀一下子跳了起来。
侍候在旁的张顺吓了一跳,忙叫道:“陛下?”
卫昀向外跑去:“宋卿,朕有要紧事去办,今日的经筵日讲暂时作罢啊。”
张顺忙拿起伞追上前去:“陛下,外面马上要下雨了。”
卫昀不耐烦地道:“朕知道。”不是为了下雨,他还不必急着跑出去。
结果刚到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
穿着大红飞鸾服的龙骧卫分左右列队廊下,一个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大红团领蟒服,腰系鸾带的中年男子缓缓自外走入,恰挡着卫昀去路。
那男子生得面目阴柔,白净无须,走起路来,肩膀不晃,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
正是卫昀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高阁。
卫昀皱眉道:“让开,朕有急事。”
高阁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陛下,太后娘娘有令,每日的经筵日讲您不得半途而废。”
卫昀瞪向他:“你听朕的话还是听母后的话?”
高阁道:“陛下与太后娘娘母子一体,臣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也就是听从陛下的。”
卫昀大恼,口不择言:“狗屁!”
高阁神色恭敬如故,提醒他道:“陛下,您还有事要仰仗太后娘娘。”
卫昀怔了怔,想起什么,怒色稍敛。
高阁柔声道:“何况,陛下中途离开,小宋大人只怕也不会高兴。”
卫昀魂儿归位,这才意识到自己逃的是宋炽的课,回头看了宋炽一眼,头痛起来。别人的课也就罢了,偏偏是他的!
梁太后重经学,为卫昀请来进行经筵日讲的老师都是当世大儒与内阁重臣,唯有宋炽年纪轻,资历浅,算是一个异类。可偏偏卫昀最忌惮的就是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宋炽。
这忌惮是通过无数惨痛教训换来的。
宋炽是卫昀的第三个礼法师父,前两个师父一个是前礼部尚书常自安,一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祝远,一个被卫昀气得差点中风,另一个则干脆告老还乡了。
后来,梁太后接受了宋炽座师工部尚书,阁老廖定昆的举荐,同意让宋炽来试试。
宋炽第一回来上课,卫昀哪里看得上他,找了两个翰林院的大儒专从经义上刁难他,又寻了三四个伶牙俐齿的小内侍在一边胡搅蛮缠。
结果,大儒和宋炽唇枪舌战一番后一脸感佩,连说后生可畏,甘拜下风;小内侍们更是听天书一般,在宋炽清冷高华气度的压制下,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说懵了。
第一回合,卫昀完败。
卫昀岂肯甘心。宋炽第二次来上课,他改变策略,叫宫女给宋炽奉上一盏加了料的茶水,等着对方出丑。结果不知怎的,一来二去,那加了料的茶水竟阴差阳错出现在他桌上。卫昀全无防备,喝了一口,顿时被辣得涕泪交流,舌头发麻。
卫昀的脸丢大发了,又不好意思找太医,气得装睡。结果宋炽讲起了一个有趣的小典故。他说得生动,卫昀听得竖起了耳朵,觉也不装睡了,气也没有了。正当听得入迷,宋炽居然戛然而止!理由就是他睡着了。卫昀一口气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差点吐血。
第二回合,卫昀又败。
第三次,卫昀想着宋炽一介书生,还是得从他的薄弱处下手,寻了两个身手敏捷的小内侍埋伏在门后,想要叫他跌个狗吃屎出个大丑。
这一次结局就更惨烈了。宋炽看着文弱,身手却厉害得出乎意料,小内侍的袭击被他轻易躲过不说,他还顺手将两个小内侍丢到了门外的鱼池中。
卫昀一气之下亲自动手,好歹他也是自幼学习骑射,弓马娴熟。他就不信宋炽敢跟他对打。
宋炽果然不敢跟他对打,所以直接随手把他点了穴,硬生生地定在座位上,听完了一整堂课。卫昀这才知道宋炽竟是文武双全,最丢脸的是,他想拒绝听课,最后居然觉得宋炽讲的课还挺有意思的。
第三回合,卫昀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