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离开,他坐在椅子里,褪下腕间的手串,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在指尖轻捻。
战报上死了那么多士兵,皇帝迟迟还没定罪。
他脑海里忽然跳出皇帝那日让他到李家去参加婚礼的事,眉头拧紧,很快,他面上又恢复淡淡的神色,唯独一双眼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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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幼宁在医馆休息一日,体温在慢慢恢复正常,偶尔会再低热,就是咳嗽还止不住。
郎中说高热已退就可见大号,反复低热是正常的,按时服药,慢慢调养。
得到这个好消息后剑音就过来,说他们有要事得启程回京,不能再耽搁,让她们也准备准备。
萧幼宁十分有自知之明,得到叶慎出手几回相助,她可没有理由再让人跟着自己耽误行程,没让他等当即就说跟着启程。
等出来医馆,萧幼宁想要上马,却被剑音引着到后面一辆青蓬马车上。
剑音指了指那个车夫说:“给你聘了辆马车。”
萧幼宁望着陌生的车夫有些晃神,听到前头马儿刨地的蹄声才反应过来还没给叶慎道谢,却见剑音扬鞭赶马了。
她只能作罢,一刻也不敢耽搁,扶着圆果的手爬上马车。
剑音说的赶路,是真赶路。
这里离京城也就两日路程,但他就死命的往前赶,让萧幼宁心中更加过意不去。
她好像是耽搁了他们很重要的事。
也是在这个时候,萧幼宁才有空开始回想遇到叶慎的点滴。
按圆果说的,叶慎连道号都有了,肯定是道士不假。
但是身边跟着个武夫,出门来几天又往京城赶,期间没有接触别人。
所以这道长离京是做什么的?怎么那么巧也落脚在那个村子。
回忆起村子的事,萧幼宁想起离开当夜是剑音直接驾着马车过来的……直接驾着马车过来,肯定是有计划,所以道长他们也是一早发现村子不对?
村子里还着火了,是剑音为了离开制造的混乱吗?
萧幼宁忽然发现自己把这个问题忽略好久,凝眉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归为是叶慎他们察觉在先。
这么一想,萧幼宁就觉得叶慎越发心慈,在她还没坦白说完所有话前,不计较将她带了出来。
她一定要问清楚道长是在哪个道观,等她回京后,她要去重重谢过!
然而她没想到的,这一路,她连叶慎的面都见着,准备好几天的谢字根本没能说出口。
周边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萧幼宁已经分辨出到了京城北郊附近,他们很快就能进城。
就当她做好回京的准备,马车拐了个弯,等到马车停下,她发现到了一个道观前。道观大门的牌匾写着清风观,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道观!
她在京城这么多年,甚至都没有听过,也没有来过。
她还在马车里往外张望,前边剑音已经跳下车,她还见到熟悉的深色道袍,和他十分干净的鞋面。
“道长……”萧幼宁忙跟着下车。
谁知只看到叶慎的背影,他腿长步子大,居然已经进了道观的大门,一拐,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
又没能跟他说谢谢。
剑音把马车上的包裹取下来,往背后一背,见主仆俩傻站在那里,有些不耐地说:“你们不跟上?”
萧幼宁忙应声,亦步亦趋跟上剑音走进道观。
进了道观,她终于再看见叶慎的背影,就站在一株要三人才能围抱的大树下,跟前站着个道姑打扮的人。
他正低头听她说什么。
萧幼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里怎么会有道姑?
那个道姑说了几句什么就转身离开,她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快步跑过去。身体还没恢复,她跑了两步开始咳嗽,叶慎却在她快到的时候迈开步子,是又要走的样子。
她好不容易见到人,可不能再说不上话,心里一急,伸手就去抓住了他宽大的袖袍。
力道大得把叶慎也扯得小小退了半步,一双被剑眉衬托得凌厉的桃花眼就瞥过来看她。
第10章
叶慎被拽住,第一反应是不悦,深幽的眼眸斜斜扫向追着自己过来的小姑娘。
她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一片衣袖,因为用力,五根手指绷得像弓弦。他想要抽回袖子的动作一顿。
那么细的指骨,仿佛受一点外力就得折断,脆弱似他先前失手摔碎的白玉簪。
他就不想有动作了,视线转而落在她面庞上。
萧幼宁不知这许多,只为终于追上他露出欢喜的笑,见他转过身便抓住机会扬声道:“悟谒道长,谢谢你!”
她仰着脸,眼角眉梢都染着笑和夏日的阳光。
夏风拂过,侧边的大树枝叶沙沙作响,亦吹起少女的衣袂,轻轻打在他袍摆上。
叶慎听着耳边这些轻细的声音,有一瞬间晃神。
萧幼宁那边又咳嗽起来,扬起的脑袋垂落,一声接一声,但拽着他袖子的手丝毫不松。
之前这手握过他的,也还给过他难堪的一巴掌,如今又拽上他。
叶慎回神后心情略复杂。
他承认这几天都是在避着她,因为她那一巴掌,把他当时的心软变得可笑又多余。结果她现在巴巴跑到自己跟前,高兴地道谢,眼眸内写满真诚……叶慎发现心里那点不舒服就无影无踪了。
“可以松开了。”
他朝那拽着自己袖袍咳得乱颤的小姑娘说。
萧幼宁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闻言深吸一口气,缓了会才算止住,但手还没是没松开。
“道长,我还没说完,道长的救命之恩,幼宁必定报答。”
她再抬起头,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依旧带笑。
叶慎觉得她可真有意思。已经道谢了,还拽着他是因为话没有说完?
难道他不是已经停下听她说话?她松开手自己会凭空不见吗?
还非得拽着说话,还说什么报答。
“你这泥菩萨的江过完了?”他视线飘到她眼角。
她双颊嫣红,眼角也染上淡淡的粉色,无端就露出少女的娇媚姿态,叫人不注意都难。
萧幼宁没想到他居然会回这么一句,一时愣在那里。
常人听到报答什么的,不都是说什么举手之劳一类谦虚的话,起码客气客气。结果他又说她是泥菩萨。
好像是在挖苦她都落魄成这样了,拿什么来报恩,是在说大空话、假话。
她愣着眨了眨眼,他冷淡的面容在眼前十分清晰,便想起来他的性子,从见面起就冷漠得很。
但他面冷心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泥菩萨也不是肉身凡胎,我淌过这江,必定兑现诺言!”
萧幼宁扬起眉,弯眼一笑,终于收回拽着他衣袖的手,小身板站得笔直,字字郑重。
道长就是典型刀子嘴豆腐心,她才不上他的当,这么说肯定是怕她有负担。毕竟她现在确实落魄得很。
叶慎胳膊一轻,看见她手从眼前离开,袖袍扬动了一下就自然垂落。莫名的,他眉头皱了皱。
而且她那些是什么比喻,他也不必她报答,等哪日知道他身份,估计她第一反应是想咬他一口泄恨。
他难得发的善心,在她眼里多半都会成为可怜和施舍。
“不必。”叶慎转身,留下淡淡两个字。
没必要有更多牵扯,日后总是件麻烦事。
萧幼宁见他这样,越发觉得自己猜想不错,没有再去阻拦他脚步什么的,只是暗暗记住自己的承诺。
在叶慎转身离开时,先前那个道姑又过来了,萧幼宁听到她跟叶慎低声说:“请您过去。”
萧幼宁目送他撩着袍子走上台阶,顺着走廊熟悉地往前到拐弯处,随之身影就不见了。
那个道姑没有跟他一块离开,反倒是走到她跟前:“这位善人请随贫道往这边。”
“嗯?”萧幼宁疑惑,“上哪里去?”
道姑见她茫然,温和的笑着给她解惑:“您不是暂时没有去处?可现在这先住下,等他日寻到去处再离开。”
萧幼宁恍然。
刚才悟谒道长是在跟道姑说这些吗?
这里果然不是他落脚的地方。因为她是姑娘家,即便道士是跳出尘俗的人,到底是男人,才给她寻了这么处。
道长果然是面冷心善的人,都给她安排好了。
她忙福礼谢过,圆果在边上也一脸欢喜。她们姑娘身子还没大好,回到京城多半还是要住客栈,还不如道观清净。
主仆两人跟着道姑往另外一个方向去,那边有矮一些的建筑,应该就是给香客们留宿的厢房。
途中萧幼宁打探道:“悟谒道长是在哪个道观?他待我有救命之恩,他日报恩我也好有能寻着人。”
领路的道姑回头神色古怪看她一眼。
道姑本就不是个多嘴的人,既然这位姑娘不知道清风观是什么地方,她更不会说什么,含糊道:“他来去不定,但每个月总会来这儿一两趟。”
啊?这是什么意思?
悟谒是四处云游的道士吗?
“你确定他每个月都来?”她追问。
要是不来,是不是就找不着人了。
道姑好脾气地笑笑,说:“是,每月都会来的。月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