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陆千凉,沈言璟永远都输。
很多时候陆千凉都看不懂这个人,他能将伤害轻松地揭过,轻描淡写的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而她却不行。陆千凉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未必会记得旁人对她的好,却总是能将那些伤害记得清清楚楚,待到有朝一日血淋淋的揭开,尽数报复回去。
可她这记仇不记恩的好记性,竟在碰到了沈言璟之后失效了。都说抬手不打笑面人,她有心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拿出来说,可每次沈言璟都将这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拿了另一桩事出来说,将她所有开罪的话尽数咽到了肚子里。
“匈奴与离阳王朝必有一战,此次我请旨领兵出征,你同我一起。届时咱们随便编纂个什么由头假死,自此山长水阔,便没有这些烦心的事情了。”沈言璟颇为欢愉的将她抱在怀中,移步到位庭院中的矮桌前烹茶。
陆千凉虽说没什么兴致,但经验告诉她同沈言璟较真儿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蜷着身子像个小孩子一般侧靠在他的怀里,微微阖着眼打瞌睡。
院子里已经冷下去了,沈言璟却财大气粗的点了数个火盆,将整个庭院都炙烤的暖呼呼的。她渐渐地竟真的有了睡意,撑起身子来揉着眼道:“我困了。”
“我带你回房睡,你瞧你现在,一天病怏怏的嗜睡慵懒,比小黄也差不多了。”正值小黄踱步而来,懒洋洋的趴在了沈言璟的脚边喵了一声,扬起爪子去抓他袍角上的银线。
当初在山林里捡到的野猫,在沈言璟的庭院里养着,倒是养出了不少的贵气。陆千凉对这只猫的印象不大好,索性懒洋洋的别过脸去不去看它。沈言璟觉得好笑,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将阖着眼打瞌睡的小黄捞起来放在她的怀里:“你们俩倒是像,天天除了睡就是睡,小黄还知道每天去厨房里讨小鱼干儿,你呀,比她还懒。”
陆千凉没好气的戳了戳小黄被养胖了一圈的圆滚滚的肚皮,手指在它下巴下挠了挠:“胖成这样,这得偷吃了多少鱼干儿?”
“本王府上的银子,正好够养一个你一只猫,多一个都养不起了。”沈言璟将她往怀里搬了搬,冰冷的手指在她下巴下摩挲了两下,就像是逗猫一般:“这样也挺好的。”
京水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向沈言璟比了个手势。沈言璟浅浅皱了皱眉,索性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抱着猫坐定,道:“让他进来。”
他的声线稍微有些沙哑,陆千凉枕在他的胸前,正好听得到他轰鸣的宛若擂鼓的心跳声与沉静沙哑的,带着磁性的嗓音。
那声音,曾是她昔日午夜梦回时的美梦。
来人是高九歌,一身张扬的红衫子腰佩长剑,长发吊起无限张扬。人都说杀手的生活昏暗无光,陆千凉实在想象不出,高九歌其人到底长了多大的一颗心,能上一秒杀人如麻,下一秒便如怀春少女一般逍遥过世的。
高九歌见她窝在沈言璟怀里也是目光一顿,随即想到了什么,拱了拱手:“恭喜齐王殿下抱得美人归啊,这下老婆孩子都有了,就此步入人生赢家的行列。”
沈言璟额头上黑了一黑,陆千凉却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这一笑,沈言璟更是不淡定了,遥遥瞪了高九歌一眼:“高兄可是来耍嘴皮子的?若真如此,本王私宅里有一只鹦鹉牙尖嘴利的很,大概能和高兄引为知己,倾心相交。”
“小气。”高九歌弹了弹剑鞘:“我此番是专程来道谢的,九黎的第一批弟子已经通过初选,编纂到了陛下的暗卫之中,王爷对于九黎的再造之恩,九黎没齿难忘,此番高九歌代表九黎王朝多谢王爷大义扶持。”
高九歌一揖到地,沈言璟却撩了撩眼皮瞟他一眼,手臂一抬唤他平身:“我要离开朝堂,九黎想要涉足朝堂,你我只是相扶一把,共同获利罢了。”
他抬眼,身子却像是触到了寒冰一般蓦地一滞,继而整个人都被寒冰阴冷的冻住。陆千凉正纳闷着沈言璟今日怎么总是失态,抬眼一瞧,自己也是周身一震。
高九歌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五寸余长,尖端刀削一般的平齐,玉簪从中剖开,其上镂刻着连理枝的花纹,样式别致。
京城富户偏爱华丽,这般素纹的玉簪很是少见,沈言璟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眸色阴冷:“高兄这发簪倒是别致。”
高九歌张口欲言,感觉到不妥,忙换了说辞:“素纹的发簪确实少见,宝阁斋的玉石珠宝虽不是什么极品,但也算是上品。王爷若是喜欢,在下自然双手奉上。”
他拔下发间发簪双手呈上去,放在了矮桌上,揖了一揖退了出去。宁静的庭院里叶落无声,京水也早已识趣的退去了老远。
沈言璟伸手捻起那支发簪,将那纹饰凑在眼前瞧了瞧,蓦地笑将起来:“连理枝?”
陆千凉想要起身,沈言璟手上大力将她揽在怀里,捏的她肩膀发痛:“我还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的给我带扳指。”他转了转,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来对着日光瞧了瞧。
玲珑剔透的玉质可透日光,他唇角似含笑,还似嘲讽,转动这扳指将剔透的日光打在桌案上,将浅褐色的木质纹理映出一个小小的光斑。
“原来你和高九歌的才是一对,这个,莫不是为了套话多付的一份银子?”小黄亲昵的蹭着他的手,喵喵的叫着。那人和煦的挠了挠小黄下巴下的软毛,修若梅骨的手指恍若沾染了目光之中的阴寒:“是也不是?”
诚然,当初她买这些玉器是为了套话,送这些玉器也是因为花了银子丢了可惜,配在身上还麻烦。她从未想到高九歌真的会佩戴,也从未想过,沈言璟会一眼便看出两支簪子的不对劲儿。
是她心细如尘,还是他早就怀疑过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