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武功同出一脉,沈言璟渡进她身体里的真气可以没有丝毫排斥的融合进她的身体,收为己用。虽说昨日生子身体消耗极大,可渡进经脉之中的真气滋补着身子,却也没叫她太过难捱。
而沈言璟便不一样了。
那种浑身的力量被抽干的感觉陆千凉不是不知道,那是极凶险的法子,若不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没有人会愿意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也正是算准了沈言璟会用这样的法子救她,她才会义无反顾的喝下那杯染毒的清水。
陆千凉推出那一掌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而今却见沈言璟手臂无力的垂在一侧,心里一凛,却又在瞬间调整了回来。
事情做到这一步,还有心软的余地么?
脑海中忆起的,恍惚又是那一日金陵城至长安城的官道上,高九歌跳车时毅然决然的神情。作为一名杀手,一名剑客,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自己的佩剑离手。
可那一日的情况危急,他竟连随身携带的佩剑都来不及拔出。
高九歌何辜?他本无意,却莫名其妙的搅合在二人的情感纠纷之中,神仙这一场朝堂之争。说到底,他才是哪个最无辜的人。
而沈言璟,这个变相杀人刽子手,又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同情呢?
她同情了沈言璟,又有谁人能同情高九歌。
陆千凉狠了狠心,抱着怀中的孩子毅然决然的转身。她身上穿的是睡前更换过的崭新的亵衣,宽松的衣袍迎着房间外的微风,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有些冷。
那透过窗子的暖意融融的阳光,似乎照不到她的身子一般,任由她堕入无尽的冰寒。
这是她居住了近两年的地方,曾几何时,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在这幢宅子里住上一辈子。伴着自己欢喜的人慢慢变老,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一番遭难,使得齐王府上下一片狼藉。可闭上眼睛,她却能真真切切的记得每一个酒坛子凌乱的堆在哪一处,每一棵树,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应该摆放在哪儿。
要有多情深,才会如此的刻骨铭心?
推开房门,却见萃雪和蓝雨候在门前,正一脸惊诧的望着她。蓝雨手上端着温好的汤,此时不知所措的大张着嘴,托盘蓦地脱手。
木制托盘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闷,白瓷碗碎裂的声音却清脆。飞溅的汤汁溅湿了她襦裙的下摆,显得颇有些狼狈。
陆千凉抬步欲走,蓝雨却蓦地扑了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夫人!您去哪儿?”
“放手。”陆千凉冷冷的说道。
蓝雨不依不饶,双臂死死地环住她的双腿不让她走:“我都听到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了又能如何?在她决定回来报复的那一刻,便不在乎这些曾经熟悉的人怎么看她了。
紧紧抱着她的姑娘哭的无助,陆千凉却无动于衷,声音清冷的毫不留情:“你以为你是谁?我有何事,又为什么要同你说?你不过是一个丫头,若是挡了我的路,我定也不对你手下留情。”
“就算是您不在乎我们这些奴婢,可王爷怎么办?很多事情王爷不说,你便不知……”
“蓝雨,滚过来。”沈言璟撑着墙壁坐直了身子,怒瞪着蓝雨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蓝雨望向沈言璟,神情怔了怔,却毅然决然的忽视了他的话径自说了下去:“您不知道,王爷为了您和小郡主连命都差点儿不要了,王爷真心待您,您心里却一直盛着旁的男人,蓝雨不服!蓝雨不服!”
那话语,像刀子一般寸寸入心,搅得血肉模糊。
谁又不是可怜人,谁又不是付出了真心,却被无情践踏之人?在这苍茫的人世,又有几人能喜乐安康的过活一世,不着风霜?
她不能,纵使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二人之间也隔了一个高九歌。沈言璟亦不能,身为上位之人的骄傲虽能让他低头,却不能让他不顾一切的挽留。
听不得,听不得。
就像是很多事情说不得,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陆千凉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盘古的开天神斧生生劈开一般,一半念着与沈言璟往昔的情义,另一半执拗于高九歌之死,一方不得救赎,一方不能退步。
她唯独走不过的,便是自己的内心。
蹲在树杈上的京水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背叛沈言璟一般,一双洞悉的眼毫无情绪。萃雪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曾挽留也不曾规劝,可那眼眸之中流露出的失望,却不是假的。
原来,她的演技这样拙劣,就只有蓝雨一人未曾看出她的逢场作戏。
亦或是说,蓝雨也早已今看出了,却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认为她不会这样绝情。
蓝雨不住地求她,沈言璟自说了那句话后,便再不开口,对于她的驻足不置一词。
陆千凉不知自己在等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有那一颗心沉甸甸的下沉,再下沉,直至落入暗无边际的深渊。
她本该离去的,该头也不回的潇洒的走,像是一块不会难过的石头。
她应该装作不在意,成功的报复了沈言璟之后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带着他的孩子远走高飞。
可此时,这双脚为何就像是扎根在了这青石板铺筑的地面上,挪不动步了呢?
就在这时,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似是几人争吵的声音吵到了她,小小的孩子不安的挥着小手,扑腾着抓向陆千凉的脖颈。
那哭声并不算大,却在这一刻盖过了场中几个人的说话声,嘹亮震人。
房间之中,沈言璟眼眸中的随后一丝希望渐渐地消散下去,终于,一直落在陆千凉背后的目光移开,转向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那道目光,终于挪开。
陆千凉抱紧怀中的婴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齐王府。
从今以后,这大千世界浮华三千,乱花渐欲迷人眼,又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