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降临,圆明园被笼上了一层暮色。天边渐渐飘来紫红的云彩,似绸似缎,照得满池荷花更加娇妍了起来。池边传来声声蛙鸣,乍一看似处在江南烟雨之中,而不是干燥闷热的京城。
永琮吃饱喝足,拜别了喊着心肝肉的皇太后,小小声地打了个哈欠,窝在乾隆的臂弯里。
太后怜爱地道:“小七这是困了。天色不早,皇帝该回了。”
说着,眼里透出不舍来。
弘昼嘻嘻一笑,压低声音:“皇额娘,幸好咱们太子爷不在。从前他可是在您心里排第一的,现在倒好,落到弟弟后头去了!”
和敬叹了一声,“我呢?从前是皇玛嬷心里的榜眼,现在,连探花都排不上喽。”
桂嬷嬷都板不住严肃的脸面,太后更是指着和敬笑了好一会儿。
乾隆不痛不痒地瞪了和敬一眼,笑着和太后道:“皇额娘勿忧,儿子和静姝有空就带上永琮过来……”
太后极为高兴地哎了一声,她恨不得永琮天天过来才好。
待皇帝离开,太后眺望着不远处青翠的树,和裕贵太妃念叨:“才走了没多久,哀家这就开始想了。”
裕贵太妃就笑,“不如打圈麻将?那玩意,得了趣之后就停不下来,足够消磨时间了。”
眼瞧着弘昼就要溜走,裕贵太妃忙拽住了他,“你这孩子!可不许走。我和太后的私房钱,就指望着你贡献了。”
弘昼耷拉着眼,哀叹了一声。他打麻将就没赢过几回,运道差的不行!
想着想着又哀怨了起来,你说永琏这小子,造什么不好,偏要造个麻将出来?
系在腰间的荷包又要空了!
*
乾隆拒了轿辇,一行人慢慢走回了九州清晏。皇后迎了出来,见永琮闭着眼睡得正香,柔和地笑了一笑,“墨书,把七阿哥安置好了。”
墨书轻声应了,小心地接过永琮的身子,朝内殿行去。
乾隆握着皇后的手,温声问:“用膳了没有?”
皇后挽着他,两人慢慢行在碧波荡漾的水池边,“用过了。在园子里,吃什么都香……”
帝后喁喁私语,吴书来领着宫人们候在远处,不欲打扰大清最尊贵的夫妻。
乾隆和皇后聊起永琮来,“这孩子,有朕当年的风范。莫说皇额娘了,就是裕额娘,也爱到了心里去……永琮机灵着呢,弘昼说了他一句,就不理人了……”
皇后含笑聆听,不时点点头。
乾隆变着法地夸永琮,突然话锋一转,“静姝,那个花草房侍候的宫女,叫魏行雪的……”
皇后神色一凝,皇上这是看上了?
面上不动声色地问:“这个魏行雪如何?”
乾隆顿了一顿,皇后的心都提了起来。她仍旧是温柔的笑容,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蹙,若是皇上执意封她为嫔妃,自己就不好动作了。
她还没亲自召人,试探魏氏是否还是原来的魏行雪。这般不确定的人物,她怎么放心留在皇上身边?
……事实上,她是不愿后宫再添新人的。
心下有着浅浅的酸涩,皇后就听乾隆道:“把她下放到避暑山庄,圆明园,还是离得近了些。”
皇后:“……”
她的神色分外复杂,迟疑了一瞬,“魏氏怎么了?碍着皇上的眼了?”
乾隆一下子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絮絮叨叨地道;“朕抱着永琮赏花,永琮却半点不看花儿,专顾着魏氏去了。若不是朕让她退下,永琮那小色鬼都要流口水了……”
皇后噎了一噎,永琮?
“永琮才几个月大,怎么就成小色鬼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乾隆,话语间有着深深的不赞同。哪有这样说孩子的阿玛?
被皇后谴责的眼神看着,乾隆摸摸鼻子,是他草木皆兵了?
“吴书来!”乾隆喊了一声。
吴书来赶忙小跑过来,躬着身子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乾隆沉声问:“今儿赏花的时候,永琮是不是盯着魏氏看个不停?”
吴书来不清楚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他思虑了一会,谨慎地答道:“奴才确实看见,七阿哥看魏氏看了许久。或许是衣裳鲜亮……”
乾隆斥了一句“滑头”,挥挥手就让吴书来退下了。
皇后哭笑不得,单单凭这个,就认定永琮是个小色鬼了?
她的宫里也有好多漂亮宫女,怎么就不见永琮格外亲睐?便是于嬷嬷,他也依赖的。
皇上对永琮,是不是上心过头了?
“……魏氏从前在承乾宫做事,朕总是不放心。”乾隆掩饰般地说了句。
话语刚落,皇后的眼眸弯了起来,“皇上说的是,臣妾明儿便着手安排,定会让魏氏离得远远的。”
乾隆满意颔首。宫里的人事调动向来都是皇后掌管,他只需过目便可;这回他直觉魏氏会影响到他的宝贝儿子,就忍不住和皇后提上一提。
魏行雪并无大错,皇上既担忧永琮,那她就顺水推舟,遂了皇上的意。
只是……
这命令,真有些孩子气的味道。
皇上倒是越来越像永琮了。皇后憋着笑,抱多了娃娃,自个也成了娃娃了么?
“皇上莫要在永琮面前说小色鬼三个字。”皇后嗔了乾隆一眼,“到时候,他就真不认您这阿玛了。”
乾隆心里一酥,揽住皇后的腰,轻吻了她的额头,笑道:“朕只是胡乱说说……”
“胡乱也不行……”
*
永琮穿着薄锦织成的小衣,低着头在榻上玩着布老虎。这老虎制作得极得他意,威风凛凛,是他最近的心头好。
唉,不是他幼稚,着实是无聊,只好玩布老虎消磨时间啦。
永琮熟练地吐了个泡泡,吧唧一下就破了。
再吐泡泡,又吧唧一声……
皇后一身简单的常服,专顾着他玩耍。她接过墨韵手里精致的瓷碗,拨开盖子,用银勺拌了拌,又试了试温度,方才递到永琮嘴边,笑意盈盈,“永琮最爱的核桃露。”
永琮动了动鼻尖,迅速地把布老虎拨到一旁,啊呜一口吃掉了,过后抿抿嘴,似在回味,脸蛋鼓了鼓,露出米粒大小的白牙,“咿呀!”
好吃!
皇后软和了眉眼,心尖儿被儿子肉肉的双颊颤了颤,轻轻地捏了一捏,宠溺道:“贪吃鬼。”
说罢,又想到皇上说的“小色鬼”,颇为好笑地摸了摸永琮的小光头,“待你长大些,再去皇阿玛那儿讨个公道。”
永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公道?
皇后一勺一勺喂着,不时给儿子擦拭肥下巴。
永琮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他张大嘴打了一个嗝,满足地往榻上一瘫,下午茶进食完毕啦!
皇后轻声唱着童谣,掖好小被子,永琮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睡得昏天地暗,不知今夕何夕了。
红色的锦被盖着白嫩嫩的娃娃,像一个圆滚滚的福气团子。
她瞧着永琮,眼眸柔得能滴出水来。
于嬷嬷从殿外进来,压低声音,“娘娘,魏行雪带到了。”
皇后“嗯”了一声,让墨韵扶着走到了外间。魏行雪直直地跪在毯子上,低眉顺目,很是不起眼的样子。五官未变,却没了赏花那日的清媚之感。
她见到皇后止不住地激动,像是见到旧主一般,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赐座。”
魏行雪恭恭敬敬地谢恩,垂下眼,紧紧地捏住了袖间的帕子,掩住了眼底的波澜。
“本宫好久没见你了。”皇后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春日的风,“当差还顺心么?还有五年,你便可出宫去,本宫都记着呢。”
魏行雪心里一提,出宫……
她面上神色变幻,咬咬牙又跪了下来,“求娘娘体恤,奴婢不愿出宫了!”
“哦?”皇后抿了一口凉茶,温和地问:“怎么变了主意?”
魏行雪磕了一个头,坚定地道:“奴婢想为娘娘尽忠。奴婢不求体面,就是做什么粗使活计,给七阿哥换洗尿布……也是心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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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你走啊,我不要你换尿布!
(捂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