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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又拍拍他肩头:“左右家中也不好养,待会儿咱们直接去琼江边放生。”

  苏遥默一下,瞧见傅陵与谢琅面上淡淡笑意,再望一眼那锦衣小公子,便也放下心。

  今日氛围这样好,又有旁人在,应该吵不起来的。

  自然不会再吵起来了。

  毕竟有人退出了。

  挑鱼不过是个幌子,傅陵随手指上两条胖胖的,小厮便用个大荷叶边盆一装,捧着上楼了。

  谢琅便与身旁之人温声道:“阿岚先去外头等我一会儿好吗?我想和傅先生说几句话,很快就去找你。”

  挑鱼之处在临江楼的花园子,人本就少,阿岚一走,此处便只余草木摩挲,并悠悠管弦。

  谢琅默上一下,平静抬眸:“傅相。”

  傅陵微微挑眉,却也不甚意外:“你这么快有了新的人,是因为我的身份?”

  谢琅见他并不否认,眸中渐渐漫上层叠沉重:“我们谢家四代积累才有如今局面,大族或许无碍,但我家这般,但凡风吹草动,便是灭顶之灾。祖父日前听闻些事情……”

  他顿一下:“并不全是因为你。朱贵妃被废后,朝中总有些流言。事关皇室血脉,谢家经不起折腾,不能不当真。家中对我说……”

  他又兀自咽下话头。

  夏夜风凉,吹来些不合时宜的歌舞之声。

  谢琅沉默许久,仿佛压住满心沉痛,才怅然一笑:“罢了,终归都是借口。我不能拖上谢家冒险,又不敢与家中一刀两断。是我先放的手,说再多,也都像解释。”

  傅陵只淡淡道:“谢夫子放了手,放下了吗?”

  谢琅稍一垂眸,又笑笑:“会放下的。既是我的选择,我也没有藕断丝连的癖好。”

  他微微默一下:“虽然只是家中安排,但阿岚他,似乎很喜欢我。他很好,我会喜欢上他的。”

  傅陵只附和:“瞧着人不错,生得也好看。”

  谢琅不由低头。

  他突然不知道,方才为什么要喊傅陵下楼。

  大约是不甘心。

  不甘心默默地退出,不甘心被苏遥误会,这么快就有了新的人。

  但苏遥或许都不会误会。

  那日庙会时,他分明都已瞧见。苏遥对他并无不同,只有看傅陵时,眸中才有星星点点的光。

  今日再见面,这光便更明显了。

  他决定放弃时,曾去苏氏书铺找过苏遥。

  齐伯说,苏遥与傅先生去别院避暑了。

  他的退出,似乎皆大欢喜。

  但谢琅并不欢喜。

  他主动放弃了所有,如今甚至连对傅陵说一句“你日后要好好照顾苏遥”的立场都没有。

  他沉默许久,却听得傅陵开口:“我和苏遥,都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很好。”

  他一愣,便瞧见傅陵挑下眉:“我是既得利益者,希望这话没有引起你的反感。”

  谢琅默一下,却轻轻舒口气,笑笑:“我本该回答一句‘白头偕老’之类的话,但我此时说,确实是违心。我没有那么心大,暂且还说不出来。不过,如果不出意外,我和阿岚,会在明年春日成婚。”

  谢琅淡淡笑一下:“希望你们能来。到时候,我再补这一句祝福。”

  他略微顿一下:“后会有期。”

  晚风吹起满园草木清香,傅陵上楼时,便瞧见阿岚正拉住谢琅选花。

  谢琅将一支灼灼的红莲放入阿岚手中,阿岚抱住,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开心。

  谢琅是个很到这般才貌品行的人,会心动也是正常。

  傅陵稍一驻足,却瞧见阿岚抱住红莲,拉住谢琅的手摇了摇,佯作蹙眉,悄悄说了声什么。

  谢琅明显一滞,然后忽而笑了。

  傅陵又挑下眉:阿岚这副长相与性子,会心动也很正常。

  他一路施施然地走上楼,却发现鱼都上锅了。

  当然不是方才的锦鲤,是临江楼的鱼锅。

  临江楼因为鱼宴出名,最有名的便是这道鱼锅。

  苏遥听傅陵的形容,只觉得与现代的水煮鱼非常相似,此时见到,确实相差无几。

  只不过是用一口大石锅装的,保温。

  鲜嫩的鱼片搭配麻辣鲜香的红油,每一口都是直击味蕾的舒爽。

  大夏天实在该吃辣的食物。

  这大概是三条大草鱼的分量,搭上锅底爽脆的豆芽与凤尾,桌上其余的菜几乎都没动。

  二人吃得尽兴,晚风掠水而来,拂来阵阵清凉的的水汽,倒也不热。

  苏遥吃得慢些,傅陵便把大块鱼片皆给他夹出来,又添上一碗西湖牛肉羹:“福客来做得这道羹好吃,这家店的,你吃着怎么样?”

  “味道有些淡,但配这鱼刚好。”

  苏遥尝上一勺,便瞧见傅陵放下筷子,又倒上小半盏绿豆汤。

  “傅先生,似乎很喜欢喝这家的绿豆汤?”

  临江楼的绿豆汤冰冰甜甜,豆味极淡,但甜味很出头,确实是傅鸽子的口味。

  一大半的绿豆汤都是傅陵一人喝的。

  傅陵饮一口,点个头:“许久没喝过了,倒有些想。”

  苏遥便笑笑:“临江楼是离得远些。傅先生想喝,我做给你。”

  “裴仪说绿豆性凉,让你少吃些。”傅陵拦道,“还是算了,省得单做给我吃,教你干看着。”

  苏遥微微一笑,尚未说话,包厢门便被叩了叩,倒换成另一个小厮的声音:“公子,我来给你们送新茶。”

  傅陵应一声,这年轻小厮便推门进来,捧着一壶茶,先与他们二人行个礼,便满面惊喜地望向傅陵:“傅先生,方才从大堂路过,我便瞧着是您,果不其然,我竟又见着您了!”

  这小厮的语气过于欢快与惊喜,直听得苏遥微微一怔。

  傅陵也微微怔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也颇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那小厮面上欢喜更甚,傅陵却未在意,只与苏遥笑道:“是我早先见过的人,挑担子卖绿豆汤,常从傅宅门前过。”

  这小厮又与苏遥行遍礼,依旧热切地望向傅陵。

  这小厮的眼神。

  绿豆汤?

  苏遥忽然莫名起了些不自在,便只点点头。

  小厮解释一句:“先前临江楼看上我的绿豆汤方子,非要压价买下,他们人多势众,我也没办法。但偏傅先生遇上了,帮我说了好些话,还给了我回乡的路钱。”

  又甚为开心:“早前还想着,去傅先生家中道谢,但您却搬走了。乞巧节果真应在‘巧’字上,正让我遇上大恩人!”

  怪不得说想这个绿豆汤的味道。

  苏遥微微一顿。

  ……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么?

  苏遥望一眼这年轻小厮,白白净净,斯文清秀,灯火明亮,映出一双仰慕且殷切的眸子。

  生得是挺清秀的。

  苏遥忽而更不自在了。

  他不由收回目光,却听见二人仍在聊天。

  傅陵只问了一句:“你不是要回乡么?”

  这小厮稍稍颔首,掩住一腔欢喜:“傅先生还不知道,我回乡路上,刚巧遇上我舅舅一家。他们说家中田产已变卖,正打算来旧京投奔我。我与临江楼的掌柜一商量,便在这里做活了。”

  “我原本在后厨专做绿豆汤,但今日人多,前面我也得帮把手。您不知道,这地方可忙了,我原来都想着,还不如去傅先生您家做活。可您又搬家了,我找不到。我还一直惦记着。”

  他殷殷说罢,走近两步,放下茶壶,又低声笑道:“我给你您添的这壶茶,才是新进的碧螺春,方才那壶是老茶新茶混着来的。临江楼惯会暗地里做这些折扣,怪道旁人都说这里比不上福客来呢。”

  他说上半晌,傅陵只淡淡笑道:“难怪味道不对。你倒真敢说。”

  年轻小厮并未听出傅陵的不耐烦,兀自扬起嘴角:“我跟傅先生什么关系,您在这儿坐着,我哪能不说。”

  他一边笑一边靠近,正要与苏遥倒茶,苏遥却将瓷盏拿开了。

  苏遥稍稍垂眸:“你与傅先生倒吧。”

  苏遥颇有些控制不住语气。

  傅陵的表现分明没有任何异样,他实在酸得没有道理。

  但他又忍不住地不自在。

  他这个称呼,倒听得年轻小厮一怔。

  这小厮颇有些不会看眼色,又或许自以为与傅陵太熟,说话便直来直去:“我还以为您是傅先生的夫郎,原来,并不是呢。嗐,我一眼瞧见,还以为……”

  苏遥心下莫名起来一股闷火,尚未说话,便听得傅陵平静的声音:“茶送到了,你出去吧。”

  这小厮一愣,正对上傅陵冰冷幽深的眼神。

  他先时觉得,傅先生用这眼神替他解围时,宛如冰天雪地里遇上一把烈火。

  此时此刻,这眼神望着他,便只剩下冰寒彻骨。

  小厮心下一悸,从头至脚漫上一股胆战的寒意,行个礼,慌忙走了。

  房中又只剩下二人。

  烛火灼灼,满室静谧。

  苏遥冷静一下,不由开始收拾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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