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嘘声示意她小声,低声说:“他没事的,罗娅的母亲是大帅夫人的表妹,将军不敢动他的。”
沈月眉才知道,那晚将军毒打她后,本想收拾陈振中,但是管家劝解他:“这样不好吧,您有所不知,这小白脸现在靠上了罗娅。您知道,她父亲是交通总长,政治上有极大的权力,还有,她母亲可是张大帅夫人的亲表妹,万一大帅夫人枕边风一吹,为了这点事得罪了张大帅误了您的前程恐怕不妥吧。”
将军气得嘴唇哆嗦:“难道就这样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管家说:“来日方长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时,沈月眉没有听清,还以为将军要惩治陈振中,又为自己招来一顿“衣架之灾”。
“真的吗?”沈月眉眼眶里噙着泪水激动地问。
玉璧点点头,说:“真的,你想,以将军的脾气,要是真想找他麻烦会等到明天吗?他平安无事的,将军去北京饭店了。”
沈月眉笑了,说:“那太好了。”
玉璧摇摇头,她实在忘不了将军毒打沈月眉的那一幕幕,她有点气急败坏地对沈月眉说:“月眉,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惦记他呢?恕我说句实话,他没事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将军一定会把多余的怨气都发泄在你身上!”
沈月眉说:“谢谢你,玉璧。振中他对我太好了,而我呢,上次害他入狱,这次如果害他丢了性命,我也活不下去了。说到底,还是我负了他,不管怎么样,我一直在伤他,他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傻到极点,为了他什么都能做,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玉璧摇摇头说:“月眉,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你已经报答他很多了,你把自己的身子青春甚至生命全部拿出来保护他!”
沈月眉说:“玉璧姐,你不懂,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会被吴传庆霸占去,这是我的命,我谁也不怨。可是振中是无辜的,他对我千百般的好,我无以回报,还连累他遭受牢狱之灾,是我欠他的,我怎么做都是欠他的。”
话音刚落,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前呼后拥的一群人,为首的脚步声尤其沉重,踩的地板咚咚响,人还未到,一股雪茄烟气已经飘了进来,沈月眉便知道是将军来了,心里不禁又怕又恨。
玉璧喏喏地叫了一声:“老爷。”将军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到沈月眉床前,举着雪茄对她说道:“你还活着啊,你记着,你的身子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他说着,左手攥成铁锤般的拳头,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目露凶光,沈月眉情不自禁浑身微微发抖――“你的死活,也是我说了算!”将军嗓门高了上去,瞪起眼睛,唇边的胡子立起,他竖起拇指指着自己的脸。
沈月眉虽然害怕厌恶,此刻也渐渐有几分麻木,听着将军的话,无法作答,定定地看他一会儿,移开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猛然感觉将军铁扇一般的手掌似乎就在自己上空举目即落的距离,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耳边便炸开吴将军的咆哮声:“别他妈这么看着我,妈的,老子最烦你就这么看着人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沈月眉知道躲不过,只能闭了眼睛紧张地等待。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雪茄味又似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沈月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将军已经拿开手,并转身大步要离开,不禁呼出一口气来,顿时周身都轻松了。
等到将军一众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连回音都听不到时,玉璧对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点点头,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正在喝水的沈月眉看看玉璧,又看看小红,不明所以。
玉璧压低声音问道:“月眉,如果你能逃脱,你跟陈振中,还有没有可能?”
沈月眉看着她,疑惑不解,玉璧说:“你说过,上次你见到他时,他还想带你走,他并不介意你嫁人的事情,不是吗?”
沈月眉点点头,玉璧希望自己逃跑,这不符合她做事稳妥的一贯风格。
玉璧说:“那,月眉,别再对他隐瞒了,把真相告诉他吧,让他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弄得这一身的伤,让他知道你一直都爱他。月眉,你住院说不定是一个天赐良机呢,带上你的母亲,和振中一起,逃得远远的吧。”
沈月眉真没想到一向软弱的玉璧竟然会劝她逃走,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她当然想逃跑,那个恐怖的将军府鬼地方,她真是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了,可是,若不是心有顾虑,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玉璧有点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道:“月眉,我比你更了解将军,你以为这样就过去了,你以为你的劫难结束了?”玉璧压低声音,“我从没见过哪个人比将军心眼更小,更要面子,更喜欢占有,更狠毒!”
玉璧说狠毒时,有点咬牙切齿,那样子吓住了沈月眉,沈月眉放开玉璧的手,她实在不习惯看着这个一向柔弱的女人忽然间咬牙切齿的样子,她沉吟半响,说道:“要是只有我自己,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不自由,毋宁死。我不怕跑不掉被将军打死,可是,我怕……我的母亲,还有振中……遭受……”
玉璧叹口气,她何尝不明白沈月眉担心连累母亲和振中而不敢放手一搏的苦衷呢。沈月眉蜷缩在病床上,她抱着自己伤痛的身体,恐惧渐渐侵蚀了她孤单的心灵。玉璧不说,她也相信,将军不会一顿毒打就原谅她的背叛,将军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她死,也可以让她不死不活生不如死。
沈月眉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未来,是她不敢触碰的伤痛和无尽的迷茫。她不愿意这样病怏怏的生活,如果自己真的逃不了也没有活路,她会拉上吴将军同归于尽的,只是想到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便忍不住心里一阵难过。
周身的伤痛令沈月眉发起了高烧,她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当她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病房的窗帘已经拉开了,一米阳光照进来,她看到桌上的茶杯里,有一只小小的蜜蜂,正吃力地抖动着挂着水珠的沉重翅膀,顺着杯子边缘挣扎着往外爬,它徒劳无功地试了一次又一次,最终精疲力竭,噗通一声掉回水里,挣扎几下后就彻底安静了。护士走过来,看到那杯子里有一只蜜蜂,就拿去倒掉了。
沈月眉听到耳边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她转身看去,稍一动弹就浑身疼痛。原来是母亲,在她昏睡期间母亲来看她了,看着遍体鳞伤的女儿,做母亲的心疼不已,守着沈月眉的这几天,眼睛都哭肿了,女儿的命太苦了,嫁了这种人家,此刻只拿着手绢擦干涩的眼眶,泪,是已经流尽了。
沈月眉勉强笑了笑,伸手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滴,轻声说道:“妈,你别哭,我没事了。”
沈月眉抬起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细绳,上面缠着几个小小的铃铛。那是她小时候,他们家附近有一座小庙,香火颇盛,附近居住的人都来那个庙里求签,说是极灵验的。那庙里的老和尚曾见过尚且年幼的沈月眉坐在台阶上玩耍,就送了这个系着红绳的小铃铛给她,说带上就能嫁一个好人家。
想到这里,母亲更觉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