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砚轻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拿食指扫了下鼻尖,扯开话题,“这不会是你女儿吧?”
这话根本不用乔栖出来否认,麦芽直接说:“不是啊,这是我的七公主。”
梁砚笑,“那你是小矮人吗?”
麦芽撅嘴,有些生气地叉腰,“才不是!”
梁砚继续逗她,“那你为什么喊她七公主啊?”
“因为她名字里有个七笨哥哥!”
梁砚佯装了然地长长哦一声,“那为什么是公主呢?”
麦芽极其认真地解释,“因为她好看!她善良!她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棒的人!她就是公主!”
“这样啊。”梁砚点头,“那据我所知,公主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家的,不然会有坏人来欺负她。”
听到这里,乔栖一顿,再次扭头看向梁砚。
梁砚明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不与她对视,而是笑看着麦芽,等麦芽做出反应。
麦芽听到这话果然皱起了眉,她看向乔栖,小手抓住乔栖的手,“真的吗?”
乔栖一时间说不上来七公主这个称呼和十二点回家这个说法哪个更中二,但还是极度配合地点头,“没错。”
“那不行那不行,那我们赶紧回家!快点快点!”
梁砚这才勾唇一笑,也跟着转身。
上坡不如下坡容易,乔栖穿着洋裙高跟鞋实在不方便抱麦芽,但是麦芽一看就累惨了,就在乔栖准备咬咬牙抱起她的时候,梁砚忽然矮身抱起了麦芽。
麦芽问:“哥哥你不是说你出来散心吗?你也要回去了吗?”
梁砚点头,“我也要赶紧回家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王子。”梁砚大言不惭。
走在前面的乔栖:“……”
他倒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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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芽从小很少主动跟什么异性走近,就连童书渠也是拿着好吃好喝好玩一点点哄过来的。
乔栖忍不住看了眼站在夜色里的梁砚。
不知道是不是大半夜周转了几次,梁砚今天虽然穿着矜贵少爷的服饰,也带着妆发,但却并不像镜头里展现得那般精致,反而更多的是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
以及富家子弟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胜券在握。
薄薄的布料被江风一吹,轻而易举便把男人的四肢肩颈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松软的头发也被风掀起,不乱,但却多了几分慵懒。
精致面孔完全露出来,很是惹人注目。
警察同志已经看过来好几次,甚至还偷偷跟同事窃窃私语。
乔栖怕这次事情给梁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上前一步试图把麦芽从梁砚怀里劝下来。
“麦芽,哥哥要回家了。”
麦芽眨着圆溜溜黑眼睛,小心翼翼看向梁砚,她犹豫着把胳膊松开一点,但又不甘心全部松开,小手一下一下擦着梁砚的后颈,噘嘴不开心。
她不高兴,却不张口挽留。
确实是个很懂事的小朋友。
梁砚对麦芽还挺有好感,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很有灵气的样子。
麦芽不松手,他也不主动放下她,笑眯眯地问:“想让哥哥送你回去?”
麦芽拿试探性的目光看梁砚,“可以吗?”
梁砚一挑眉,“为什么不可以?你家七公主就是我送来的。”
麦芽咧嘴眯眼,笑成傻白甜。
梁砚被她笑得心更软了,直接长腿一抬搭在自己摩托车脚蹬上,偏头冲乔栖无声挑眉。
意味不言而喻。
乔栖叹了口气,“你没关系吗?”
她其实已经很抱歉了,今晚一直在麻烦他。万一再因为这个事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她真得会很愧疚。
“当然没关系。”梁砚很嚣张,“早就跟你说过,没人敢拍我。”
……那好吧。
“真被拍,就说麦芽是我私生女。”梁砚胡说八道,“省得我爸天天喊我结婚。”
乔栖:“……”
实在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好,只能岔开话题,“快十二点了,该走了。”
梁砚被“十二点”这三个字堵得一哽,撩眼皮不太满意,“我现在是要改名叫吕洞宾了么?”
乔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难得一扯嘴唇,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您开心就好。”
梁砚明显不开心,但是跟一个女人较劲显得他不体面,于是迈开长腿跨上车,把头盔套在麦芽脑袋上以后,拿手机给置顶那位发了条消息。
liangou:我被狗咬了。
乔栖上车前也翻开包找手机,主要是想给陆院打个电话让她先回孤儿院,这大晚上孤儿院没人可不行。
但是翻开包以后,私人手机先亮起了屏幕。
她顺手拿出来看一眼,发现是里昂发来的消息。
以为对方在跟自己胡侃,她随手回一句。
7:那你咬回去?
下一秒,她听到刚跨坐在摩托车上的梁砚倒吸了一口凉气,乔栖脱口一句:“怎么了?”
“没事。”语气里藏着几分咬牙切齿。
乔栖一抿唇,目光落在摩托车上的后座椅上,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坐上这情绪起伏不定的司机的车。
毕竟她才刚接到大项目,英年早逝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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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生在和平年代,乔栖被梁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送回了医院。
童书渠早换了一身白大褂在医院门口等着,听到摩托碾地的声音,立刻上前迎上去。
梁砚把车子停在童书渠的前一寸位置,童书渠朝梁砚礼貌笑笑,伸手把早就趴在油桶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麦芽抱走。
童书渠着急给麦芽检查身体,没多跟梁砚说话,转身就走了。
乔栖也着急跟过去,但还是记得跟梁砚道谢,“谢谢。”
梁砚没从车上下来,单腿支在地上撑起了几百斤的摩托,怀里抱着头盔,他另一只手随意耙了下头发,五官分明的面孔露出来,他问:“今晚不回组里了?”
乔栖说:“不回了,麻烦你帮我跟导演请个假,麦芽她……明天可能有个手术要做。”
“那行吧,那先动手术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梁砚没具体指出之后的事情是什么。
乔栖做事情很少会“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因为她身边有太多事情不受控制,所以她做事情更喜欢条理有序,尽量把节奏拿捏在自己手里。
但是就在刚刚一阵风掀过来,梁砚轻飘飘的声音从她耳边过去,乔栖忽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没那么硬了。
有些东西一旦软下来,心也会跟着软下来。
她看着依然被漫不经心的气质包裹着的梁砚,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好。”
在梁砚重新启动车辆准备走的时候,乔栖喊住他,“梁砚,今天谢谢你。”
梁砚把头盔往自己头上一套,很是洒脱,“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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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童书渠给麦芽坐着各项检测,检测结束后,他脸色不太好,再加上听说了麦芽今晚去千江的目的,更是直接说:“这种人简直不配做父母!”
乔栖记得自己很久以前面对这种事情也好生气,后来经历了多了,就不怎么知道生气了。
愤怒总是像风,轻飘飘在她眼前一划,有时候眼角会溢出些许红色,有时候干脆没有任何外在反应。
她的重点,永远都是落在以后上。
当初把麦芽带回去的路上,她就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现在去找麦芽的路上,想的也是以后该怎么办。
――不,也许是明天该怎么办。
麦芽虽然反应总是慢半拍,但是后知后觉意识到的东西往往要比同龄人感知到的多。
被抛弃过的人一生都很难安稳下来,风吹雨落便能给她的情绪造成翻天覆地的影响。
麦芽先天内向,后天敏感,今天的希望等不到,明天的生活也不会再期待。
在制定麦芽手术计划中,童书渠跟乔栖说过整个手术中,最重要的是:病患本人必须持有足够的求生欲。
想到这些,乔栖搓了搓有些冷的指尖,扭头问童书渠,“你当初跟我说,手术中,病患本人必须持有足够的求生欲。”
大概是长年跟脆弱的人打交道的原因,童书渠周身无时不刻都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气味。
乔栖脸上铺着高贵冷艳的妆容,扭头看向童书渠时,眼睛却闪着柔软的光。
这光芒映在童书渠眼里,他反盯住乔栖的眼睛,点头,“没错。”
“那……什么才算足够的?”这个程度词要达到什么程度。
童书渠没有任何隐瞒地说:“至少现在不够。”他说:“乔栖,手术暂时不能做了,必须往后推了。”
医生都发话了,乔栖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低低应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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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童书渠和乔栖一起坐在休息椅上,童书渠总是脾气很好,说话也不疾不徐,他安抚道:“不用太担心,当初我说会照顾好麦芽,就一定能把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