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的过程很成功,除了路缦有很大的抵触之外,列御寇也好,边子白也好,都似乎非常期待这次享受家庭生活的团圆。
列御寇安排了弟子,并且拒绝了让弟子住到准女婿家的邀请。
他可以去,是因为亲情的关系在,但是他的‘弟子’之中,并非都是来帝丘宣扬道门的玄妙,而是带着特殊的任务而来。虽然完成任务的可能非常渺茫,可是会得罪一两个诸侯,准女婿不过是个大夫,得罪了诸侯,还能有好?
出于替边子白的考虑,列御寇表现出了进入帝丘之后第一次的不近人情。
虽然他已经对自己的女婿高看了一眼,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及冠之前就能担任诸侯的中大夫,内史令的能力。不管边子白是依靠什么原因担任了这个职务,但已经是同龄人之中最为出色的存在。不过,卫国的同龄人中……似乎离开卫国的比较多见。
毕竟,跟着任何一代卫公做事,都是一桩烦心的差事,甚至会影响到寿命。
可他在走回去的路上,还是颠覆了对边子白的看法,甚至一度有心思让边子白参与到计划之中的打算,最后还是放弃了。放弃的原因倒不是他不看好边子白的才能,而是恐怕韩侯会狗急跳墙。
自告奋勇替利御寇背行李的嬴渠梁,好奇地问:“列神仙,你都八十多岁了,可是小子看你还是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腿脚不便的样子啊!”
“那是,老夫深谙养生之道,正所谓固本培元,才是男人长寿的秘诀。”利御寇随口答道。
“那么和生儿子有关系吗?”嬴渠梁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继承人迟迟没有出现,这让他有点着急。还以为自己在哪方面缺乏天赋?
这不是扯淡吗?
他要是没有天赋,会十三岁地时候当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天赋太强大了,以至于影响到了寿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时代普遍早婚,男子还好一点。女人才遭罪呢?十几岁的女孩,却要面临生孩子的生死关口,很多女人都是没走过人生这一关口,芳龄凋谢。
说到生儿子,连列御寇都在心底有隐隐的遗憾,他早年迷恋道术,长年修行,却耽搁了人生的正常经历。以至如今他膝下就一个女儿路缦。还是一不留神留下的种,要是如是说,他神仙的身份和信服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硬着头皮,列御寇道:“此事易尔!”
“可有捷径?”嬴渠梁差点将手中的包裹扔掉,拜倒在列御寇足下请求垂玲一二。好在景监眼疾手快将列御寇寒碜的行礼接过去了,名士和隐士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在饮食和生活享受上的差距。名士虽然也会拒绝出仕当官,但是名士家底一般丰厚,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但隐士就不一样了,长年隐居,自产自足已经是颇为不易,更不要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对品质的要求了。
孔夫子虽然穷,但也是相对的。他也是出行有车马的人啊!
他的穷是相对于大贵族而言,比起一般的小贵族,他还是有点小得意。要不然,他年轻的时候也不会有精力去到各处游学拜师。
列御寇住在山林之中,自给自足,仅种植这一块,就颇为不易。小米的营养很好,烹饪起来也方便,但是却限制于灌溉的原因,山地只能种植麦子。而麦子作为食物,在之前一直是被嫌弃的原料。粗磨过后的麦子,涩口且毛糙,入口之后,却难以下咽。饮食上就不足,更不要说其他生活上的享受了。列御寇很穷,他是真的穷,经常需要弟子家里头接济才能过几个月的舒坦日子。
此时此刻,列御寇的眼神是复杂的,他看向嬴渠梁的眼神有种看肥羊的心思,想下嘴,可又担心这位是女婿的朋友,万一让边子白下不来台,丢人的还是他这个当老丈人。
“小兄弟,看着年轻,今年贵庚啊”!
嬴渠梁张口就来:“十六了,有两个女儿。都会走了……”
说到这个问题,嬴渠梁突然感觉很尴尬,在秦国他没有发现,来到卫国才知道,生孩子太早,并非是体现男人成熟的硬性指标。反倒是从某些方面反映家教的缺陷。
列御寇颇感无语,他有种把嬴渠梁一脚踩在地上,狠狠敲打一顿的想法。要是老胳膊老腿的,他有点担心实力不济,还真这么做了。
就你这本事,也是没准了。怎么需要去担心生不出儿子?列御寇心说:“这大概是一个商人家出身孩子,有钱,任性,家教却不尽如意。于是开口道:“老夫有一固本培元的方子,但是你也知道法不传六耳,道不轻传。”
“省的。”
嬴渠梁很上到,开口就把自己的家底买了:“我大哥已经带着钱在路上了。”
连大哥都是使唤上,显然是家中的嫡子。至于大哥……肯定是庶出,要不然也不会地位不如自己家的兄弟。在列御寇这等老江湖的盘问下,嬴渠梁就差把自己侍妾的人数都告诉人家,他有多少封地,有多少奴隶,还有一支人数不到三千人的私军。
反正,怎么说嬴渠梁的身价也不该是一个商人子该有的积累。
“公子,前面就是城门了,是否等待边大夫一起?”
景监背着包袱,脸上汗津津的,他不是武士,也成不了武士,以至于在嬴渠梁手中轻如无物的包裹,在他手里却成了偌大的负担。
嬴渠梁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颇为无奈地列御寇道:“老神仙?”
公子?
列御寇没来由的心头一紧。显然,嬴渠梁的身份出乎了列御寇的预料,这样由此,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自己这个便宜女婿的身份。哎,失策,刚才女儿路缦来看他,光顾着高兴,却忘记了问女儿的境况。更不要说是准女婿的事情了。
这个称呼显然说明嬴渠梁的身份是公之子,尤其是他还带着秦国观关中口音,显然自己一开始的猜测错了。可到底是普通的公族公子,还是秦公公子?这需要他试探后才能知道。雪白的长髯在胸前,双手捏着近乎剑诀的动作,轻轻的捋着下巴上的胡子,高深莫测般傲然道:“小兄弟是秦人吧?”
嬴渠梁哈哈大笑起来,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某的口音这么重啊!可是雅言虽近秦语,可小子还是说不习惯。”
“老夫在三十年前去过少梁,有幸遇到秦国公子隰,可叹一代枭雄却沦为少梁质人,虽魏人优待,岂不知虎不可与豕同住?”列御寇长吁短叹的样子,宛如是在追忆往昔,可是主角却是嬴渠梁的老爹,如今的秦公赢师隰。那段秦国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嬴渠梁瞬间仿佛看到了老爹在少梁的不堪往事。赢师隰回到秦国之后,从来不会主动说起他在魏国的经历。
对他来说,堂堂秦国储君,却因为需要躲避灾祸和苟活,寄人篱下的在魏国求得活命。
本来对他就是奇耻大辱,是人生中最难以抹去的悔恨和污点。尤其是那段时期魏国和秦国发生了河西之战,吴起在战场上叱诧风云,屠杀秦军的消息,一个个传来,仿佛一把把尖刀,刺在了他的胸口心尖之上。
长年寄人篱下,早就了赢师隰的性格――人狠话不多,不服就来干。自然不会在回到秦国之后大肆宣扬,对之前自己在魏国的经历,更是避之如虎。
这么多年来,赢师隰在秦国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在秦国压制旧贵族的势力,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实力,为了秦国将来能够在河西战场对魏国发动反击积蓄实力。嬴渠梁甚至想到,或许他的父亲在三十年前的少梁街头,就已经有此决心。
可是当时的赢师隰虽说已经成年,但是却没有可信可用之人,且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魏国根本就不可能放走一个对魏国仇恨的秦国公子去争夺秦国国君的宝座,一旦老爹显露了当时的怨恨,可能等待着他的就是魏人的屠刀了。这才是让他揪心的地方。一个心有猛虎和远大志向的公子,却只能整日装作迷恋在酒色之中,让魏人放下警惕。这等内心上的煎熬,有多么让人痛苦?
嬴渠梁眼眶里都含着不屈的泪水,努力让自己不被激荡的情绪左右。长叹道;“君父受难之累,身为人子,闻之如万箭穿心之若。”
好家伙,真的是秦公之子?
列御寇属于那种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架势,完全没有指望嬴渠梁一定是大国公子?可到头来得知嬴渠梁的身份之后,他却在心里开始琢磨了起来。可是秦国如今的日子比郑国好不了多少,这也是因为魏侯的战略东移,这家伙眼高手低,还以为和秦国交好之后,河西之地真的能够稳若泰山?
做梦去吧!
就凭借魏国如今的实力,想要灭秦可能性是最大的,时间甚至用不了二十年。
然后吞并义渠……
列御寇努力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含笑对嬴渠梁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生儿子?”
“对,老夫有仙家秘方,明日就传你。”列御寇不为财货所动的样子,让嬴渠梁彻底沦落了,贱笑道:“老神仙有事尽可吩咐,小子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