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他烦躁地踢了一下身边的粗大树干:“行了,回去了。”
秦渊悠悠看着他,扬了扬剑眉:“那要不,模拟一下有人晚上袭击你的情形,你做个防备也好。”
阮轻暮还没反应过来,秦渊已经飞快地伸出胳膊,巧妙地从侧边揽上了阮轻暮,轻轻一勒。
他的动作迅疾凌厉,从侧边这样揽着阮轻暮修长的脖颈,却温柔又克制。
阮轻暮身子一僵,脖颈间挨着秦渊手臂,肌肤相接,仿佛过了电。
微微的压迫感一触即分,待到刚想反击,那结实的手臂已经轻轻移开了。
秦渊的口气若无其事:“测试过了,根本就不行。会被人打闷棍的。”
阮轻暮大怒,猛地就想跳起来:“呸!那是我没防备……”
“所以为了安全,还是回106来睡吧。”秦渊低声说,毫无征兆。
阮轻暮猛地闭上了嘴巴:“……”
夜风渐渐变得凉了些,远处男生寝室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约。
秦渊抬头看了看那边:“高一的时候,我每次上晚自习回去,寝室都是黑着灯的。”
阮轻暮扭头看他。
平日里英俊冷漠的少年声音平静,却又有点少见的喑哑:“就跟我每次回家一样。进门的时候,总有点不想进去。”
阮轻暮呆呆地发愣,半天才问:“你爸……每次都不在家?”
上次秦渊说过,他母亲在他四岁时就死了。可他又不是没爸,家里还那么富裕。
“小时候还行,我爸虽然生意忙,可是家里有保姆,总不至于上学回家,家里还黑着灯。”秦渊淡淡地说着,“可一个中年男人,事业又成功、身家又丰厚,总不能这样一直单着,也就找了一个新老婆。”
阮轻暮观察着他的脸色:“哦,那倒也是常事。”
毕竟这世上,像他妈这样,为了孩子不愿意再嫁的女人多,肯为亡妻做鳏夫的却少。
秦渊的脸上有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那是。”
“你后妈对你不好?”阮轻暮小心翼翼地问。
“那倒没有,能入我爸眼的,怎么也是温婉贤淑,哪至于苛待我。”秦渊摇摇头,“只是我爸爸生意越做越大,她就催着我父亲搬家,把新家安置到外地去。”
“啊,要去大城市吗?”
秦渊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对。但是也不怪她,因为我知道这根本也是我爸的意思。”
“那就去呗,你爸生意做大了,去北上广也好。”阮轻暮挠挠头,“有钱人可不都愿意去大城市定居吗?” “他只是觉得住在原来的房子里窒息而已。”秦渊淡淡地说,“那里面到处都有我妈的痕迹。”
毕竟死于非命,毕竟看到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会叫人想起来原先的女主人。
阮轻暮怔怔地“哦”了一声:“那你怎么办?”
孩子总是拧不过大人的,假如秦渊的父亲执意要离开,那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嗯,我不想走。”秦渊定定地望着远处,目光幽远,“我妈的坟还在这儿呢,我干什么要跟他们走,看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
几年前,他就无意中听到魏姨在厨房里,小声地向父亲撒娇,说想要个自己的儿子。
“那你现在没和你爸住在一起?”阮轻暮惊诧无比。
“我上初三时,我爸要给我办转学,说全家要搬走。”秦渊笑了笑,“我不同意。我和他说,马上要中考,他这样会耽误我的学习。”
“啊……那他同意了?”
“他犹豫了,没敢强逼我。然后他带着我后妈和我那个新妹妹,一起搬去了邻省省会。”秦渊的表情淡淡的,“留下我在本地继续中考。”
阮轻暮勃然大怒:“你爸疯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
秦渊看看他:“并不是一个人,当然会有照顾的人。”
看着阮轻暮那怒气冲冲的眼神,他淡淡地笑了笑:“放心,留了四个呢。”
一个专门做饭的大厨,一个做家务的钟点工,从小负责他安全的严叔做司机负责接送,还有个高秘书留在本地,一边处理企业公事,一边打理他的一切杂事。
阮轻暮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这人在微笑,可不知怎么,却叫人看着那么难受。
秦渊看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爸又不是真的彻底把我扔了。每星期会专门回来陪我吃饭。”
阮轻暮心里堵堵的,低声问:“所以,现在每次回家,家里都没有人吗?”
“是啊。我不喜欢有人在家里,做饭和做家务的阿姨都是白天来,做完了就走。”秦渊顿了顿,才说,“也习惯了。”
反正在寝室还是回家,都是一样的。
宿舍楼那边,在外面胡闹的学生们渐渐都回去了,隐约可以看见男生们的身影在宿舍里晃动。
今晚宿舍关灯晚,时间已经快到了十一点,夜风好像慢慢有了点凉意。
阮轻暮看着身边孤独又安静的秦渊。
“哪有什么习惯这回事。”他低声说,仰头一口气喝干了饮料。
“我决定了啊,不准嫌弃我。”他随手把饮料瓶往远处的垃圾桶里一扔,准确无误地入了桶,“国庆节以后,我就给老简递个报告,换回106去。”
他站在大香樟树下,星光和灯影都洒了下来,映照得他眉目张扬,眸如寒星:“我回寝室早,以后保管你回去的时候,都永远亮着灯。”
第52章 去你家吧
十一上午,出行的人多, 公交车挺拥挤。
阮轻暮背着书包, 转了趟车, 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 迎宾台上没坐人,显然今天假期,来按摩放松的人多, 就连穆婉丽也有活计。
阮轻暮路过两间按摩房,看了看,果然,都客满。
他妈穆婉丽和小郑在一间, 里面两个金毛小弟正乖乖地躺着,一个在捏脚, 一个在推背。
阮轻暮探头进去, 叫了一声:“妈, 我回来了。”
穆婉丽惊喜地回头,一细看,就急了:“哎呀这脸怎么了?”
阮轻暮摸了摸额头的伤, 那是昨天和刘钧他们厮打时弄的,睡了一夜起来, 反倒明显了些。
他笑嘻嘻地说:“运动会摔的,有个王八蛋在跑道上绊了我一下,正好磕到了,可是我得了第一名哎。”
穆婉丽心疼地看了看, 瞧着是不严重,才放了心:“厨房里有早上做的鲜肉锅贴,我给你再煎一下,再吃点?”
阮轻暮点头:“好啊,再吃几个。”
穆婉丽拿着干净毛巾擦擦手,对着低头玩手机的金毛小弟说:“行了行了,只收你一半钱,起来吧。”
金毛苦着脸:“丽姐,我这脚上还泡着牛奶浴呢,这就完啦?”
他旁边的兄弟舒服地趴在床上,享受推背:“叽叽歪歪什么,自己接着泡,多滋润呀!我女朋友都用牛奶做面膜呢。”
盲人小郑无声地笑了。
金毛悻悻地坐起身:“丽姐,你也真不讲究,刚给我捏过脚,这就给你儿子做早饭?”
穆婉丽急了,伸手拿起毛巾就想抽他:“你给我闭嘴!”
身后,阮轻暮说:“妈,你忙吧,我自己去锅里热热。”
穆婉丽只好作罢:“那行,你自己弄,可别砸锅摔碗的啊。”
阮轻暮随口问金毛们:“你们花臂老大呢?”
两个金毛小弟异口同声:“邱哥去买卤菜去了,他要来这儿蹭饭,说隔壁街‘黄记老卤’的卤牛肉才好。”
穆婉丽尴尬地看了看阮轻暮,转身啐了一口:“那当然,来蹭饭还敢不带菜?”
阮轻暮笑了笑,没说话。又路过另一间,往里面看了看。
小芸站在按摩床边,给一个大姐敲背,旁边没有人。
阮轻暮探头进去:“芸姐,小桩呢?”
小芸半侧过脸,笑着冲外面指:“李叔带他在隔壁小卖部玩呢。”
阮轻暮转身出去,果然,邻居家门面的小卖部旁边,老李头坐在小藤椅上,怀里搂着小哑巴,逗他玩儿呢。
“这个好吃?还是这个?”阳光下,老头儿手里拿着几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殷勤地给小哑巴看,“这是黄桃的,这是草莓……”
阮轻暮蹑手蹑脚走进去,站在他身后,阴森森地开口:“拐孩子呢?”
老李头一哆嗦,猛地跳起来:“小坏胚子,装神弄鬼的,老人家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小哑巴一扭头,看见阮轻暮,眼睛就是一亮。
他使劲挣脱了老李头的怀抱,扑过来,抱住了阮轻暮的腿。
老李头手里拿着好几个漂亮的果冻,可是小家伙还是怕人,被他搂在怀里,怯生生地不敢动,但一看到阮轻暮,就立刻黏在他身上,也不嫌热。
阮轻暮从老李头手里抓过来一个果冻,剥开,递给了小哑巴:“吃。”
小哑巴立刻张开嘴,高高兴兴地吞了一口。
小卖部老板“啧”了一声:“别给小桩多吃,他可馋了。”
阮轻暮又从老李头手里拿了一个:“吃呗,小孩子贪嘴多正常。又不是不给你钱。”
小家伙比前些天精神多了,身上的各种伤痕都淡了些,头上被砖头拍花的地方也拆了纱布,细细的毛绒碎发长出了点。
他捧着大杯果冻,小心地吸溜了几下,叼出里面的黄桃,珍惜地在嘴巴里吧嗒着。
小卖部老板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卖啊,老李一上午喂了他十几个了。”
阮轻暮吃了一惊,看看小哑巴的肚子,伸手拍了拍:“瞧不出来,这么能吃啊?”
十几个,这就是他来吃,也得觉得撑得慌。
天气有点秋老虎,十月初的上午,依旧热得很,小哑巴只穿着个小背心,瘦骨伶仃的肚子露出了点儿,小肚脐圆溜溜的。
被他这么一拍,小哑巴立刻“咯咯”笑起来,小身子扭来扭去,像个小牛皮糖。
老李头在一边酸溜溜的:“拿吃的逗他半天都不笑,瞧见你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小鬼真是养不熟。”
阮轻暮斜着眼看他:“那当然,我和他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