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修知道这是长辈的一份心意,也不好来回 推拒,“那好,四叔,我就收下了。”
“这样才听话。”
陈安修把人送走,回屋想把红包收起来,就看 到章时年在屋里坐着,桌上放着一本书,但是没打 开。
“章先生,你现在是练成透视眼了吗?这样也能看书?”
章时年抬眼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四叔给的红包?”
“恩。”陈安修在他边上坐下,打开红包 说,“不知道多少,摸着挺沉的。”他把里面的那一叠钱拿出来,捻捻手指,正打算数数。
章时年压住他的手,“安修,你当年在部队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195
陈安修不意外章时年这么问,他领着四叔来家的时候,院门是锁着的,他以为家里没人,说话的 时候也没太注意,章时年一直在屋里的话,听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你说过是自己主动申请退役的。”
陈安修好像没听到一样,低着头捏着那叠钱在手里胡乱捻着。
章时年也不催促他。
钱很新,专属于纸钞的捻动声在房间里响了一会,一遍点完,第二遍又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陈安修终于抬头,章时年的目光还是温和的,与之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心里刚刚升起的某些焦躁和慌
乱的情绪也慢慢平息下来,“是我主动申请退役的,不过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太适合在部队里待着了。”
“如果实在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
陈安修习惯性地翘翘嘴角,但眼中的笑意已经淡去很多,“关于我的那部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也没多少可说的,我们的任务有时候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最后那次就是,好几个战友都牺牲了,后来我自己心理上出现了些问题,就主动 要求回来了。”虽然早就有过思想准备,战场有死 伤是正常的,但真的亲眼看到朝夕相处多年的人在自己面前一个个的失去性命,甚至连他们最后的遗体都没能带回来,那种绝望和无力,他真的没把握 能承受第二次,所以他逃了,逃回家里,先是躲在父母的身边,后来是章时年。
“安修……”章时年握住他有点发抖的右手,提高声音突然喊他一声。
陈安修恍然从往事中惊醒。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陈安修左手拿着钱在额头上敲了敲说,“对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很久不想了。”他的目光散乱地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手中的钱上面,“我还是数数四叔给了多少钱的红包。”
“你刚才数了一遍了。”
“没数清楚,这可是结婚的第一个红包。”
章时年朝他伸手,“一人一半?”
陈安修失笑,侧过身体背对章时年,“钱什么的太俗气了,这么俗气的事情还是我一个人来。”
章时年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吻他耳后侧,“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钱应该有我的一半吧?结婚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婚可以不结,但是钱绝对不能交出来。”陈安 修怕痒,一边躲闪着亲吻,一边把钱往自己口袋里 塞。
“是吗?婚可以不结?”章时年挠他腰上敏感的 地方。
陈安修挣了两下没挣开,两人在沙发上滚做一 团,他没骨气地连连求饶说,“章先生,万事好商 量,好商量。”
章时年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居高临下看他 说,“哦?怎么个商量法?”
陈安修手指捏住章时年下巴,转转眼珠坏笑 道,“除非章先生肯牺牲一下色相,这样吧,你脱一件,我给你一张怎么样?”
章时年挑眉,“就值一张?”
陈安修搂着他的肩膀哈哈笑,“一张已经不少了好不好,我要炒十盘豆角,四盘蛤喇,做三份红烧鱼,两份椒盐爬虾,一大份的山蘑菇炖鸡。”
“这样听起来是不算少。但是你确定要这么做?”
陈安修连连点头,“确定,确定。”从头到脚估 摸了一遍章时年今天的穿戴,连着鞋子一起脱干净 了也不过五百块钱嘛,便宜划算地很。
章时年凑近了,贴着他耳根,沉沉得笑道,“还有陪宿服务,陈先生要不要一起试试?”
“我在上面的话,这个问题不是不可以考虑。 ”他话音刚落,趁着章时年大意,夹着对方的腿,陡然翻身,压在上面,他从口袋仔细地抽了一张钱塞在底下人的领口说,“如果章先生不方便的话, 我帮着脱是一样的,价钱照付。”
章时年神色悠闲沉静,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就在陈安修忍不住心生怀疑的时候,卧室的窗玻璃 被人敲了两下,接着有个犹疑的声音响起,“二 哥……”
陈安修一抬眼正好看到堂妹陈天蓝站在窗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背对着他们。
章时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陈安修瞪他一眼,不甘心地松开钳制,从他身上翻下去。
“天蓝,吃晚饭了吗?”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还没呢,三娘正在做,奶奶让我过来这边找找,我爸爸的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也没人接,我爸爸下午过来了吗?”
“四叔是来过,不过一个小时之前就走了,估计是路上遇到什么人,被拉到家里说话去了。”
“大概是。”爸爸回到这里,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常常就这样东家坐坐,西家聊聊的。
“我和你出去问问,路上应该有见到的。”陈安 修对着屋里喊了一声,等章时年出来,兄妹两人已 经走到院子门口了,此时天已经有点黑了,陈天蓝 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就被陈安修拽走了,不过想 到刚要敲门的时候听到的屋里那点动静,她会意地 笑了两声。
陈安修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了按,“大晚上的, 干什么,笑地这么渗人。”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小姑娘家家的,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陈天蓝跳起来抱住陈安修的手臂,“二哥,原 来,你真是我二哥。”二哥果然是在上面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三岁一个代沟,他和 这个小堂妹相差十二岁,难道隔着一个银河的距 离?思维完全不搭界的感觉。
陈天蓝答非所问,“其实还好了,这事我很看 得开。”虽然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知 道有这种人存在,也见过不少,理性上是支持的, 但真的知道自己堂哥也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复 杂的,不过她接受地很快,“二哥,你们是怎么认 识的?”
*
确定那两人走远了,章时年没开灯,在黑暗里 坐了一会,从桌上拿过手机打电话给季方南,“二 哥,请你帮我查一件事……”安修不能说的那部分, 他可以从别的渠道知道。
季方南在电话那边听他说完,静默半晌,“老 四,你应该知道一旦涉及到军方,事情就很容易复 杂,特别是安修那种部队,有些事情能不碰的就不 要碰,我想安修也是知道纪律的。”
“这个我明白,二哥,别的我不干涉,我就想 知道安修退役前,最后一次出的任务是什么,还有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方南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轻易不开 口,“我找个人私下里给你查查,你做好思想准 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行,我知道了,二哥。”
打完电话,章时年看看时间不早,就动身锁门 去父母那边吃饭,陆江远已经在那里了,陈安修和 牵着冒冒的吨吨是随后进来的,两个人都没提下午 的那段谈话,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吃完饭,陆江远提出想去周围走走,陈安修怕 他不熟悉路,决定陪他去,冒冒现在有了哥哥,有 事没事就把那圆滚滚的身子塞在吨吨怀里,让哥哥 揽着他的腰,对陈安修也不那么黏糊了,见他出门 也只是看了看,也没闹。
父子两个沿着河堤走走,九月份的晚上山上的 空气有丝凉意了,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晚上下河冲 凉了,不过还有打着河灯捞鱼的,偶尔惊起芦苇丛 里栖息的一群水鸟,扑棱着翅膀,向更远处飞去。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两人现在的相处已经自 然很多,一路走着,一路随意地聊着些日常的琐事,林长宁这两天回到林家岛陪父母去了,“姥姥 的身体一直还可以,姥爷前年的事时候大病了一场,把我妈他们吓了一跳,不过这两年看着又缓过劲来了,现在一顿饭能吃大半个馒头,还能吃半碗 菜。”
“壮壮,你陪我去看看你姥姥姥爷吧?我这些年还一直没去过。”
陈安修点点头,“好啊,我正好也有段日子没去了,陆叔,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再过两天要回北京。”不能一直把事情都撂给章时年,毕竟他现在也是快结婚的人了。
陈安修想了一下说,“那就明天吧,明天是周末,爸爸周一上班,明天我们过去,还能和他一起 吃顿饭。”
晚上陈安修给林长宁打电话,“爸爸,明天去看你和姥姥姥爷。”
林长宁正在那边洗碗,一听很高兴,“来吧,你姥姥姥爷正念叨你呢,吨吨和冒冒一起吗?”
“不是,是我和陆叔。”
如果不是持续的流水声,陈安修都以为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爸爸?”
“恩,我听到了,山路不好走,路上开车小心点。”
☆、196
绿岛的九月,多雨的季节已经过去,天气虽然不说是日日晴朗,但不会像七八月份一样,三天两头都在下雨,只要天气还可以的话,陈安修习惯每天早上起来把家里前后的窗子都打开通通风,清凉的山风灌进来,窗帘随风起舞,桌上的书本翻地哗哗响,冒冒放在炕上的几个小毛绒玩具七零八落地被吹到了地上。
卧室里没人,陈安修出门了,章时年在浴室洗澡,吨吨洗漱完了,正在上厕所,至于冒冒,他正……蹲在厕所门外等着,冒冒以前黏哥哥,但因为不会走路,还不到跟屁虫的地步,自从会走以后,他现在晋升成为真正的跟屁虫了,哥哥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不说,连吨吨上厕所他都要跟着,最后吨吨实在受不了他,上厕所的时候就把他关在门外。
哥哥进去很久,还没出来,冒冒蹲在门外也尿了一点。尿完了低头看看,退开一步站起来,走到厕所门边,小肉巴掌啪啪啪地胡乱拍着门。
“不多不少,正好一斤。”卖油条的大婶抽两根茅草叶子把称好的油条串上去,在顶上打个结,拎着递过来。
“婶子,你看看,我把钱放在盒子里了。”
“看到了,正好,放那里就行。”
陈安修跑步回来,镇上卖早饭的小摊子陆续就摆出来了,他勾着油条的绳子往前走走,打算再买点什么,绿岛附近不种稻子,早先村子搓绳子的时候就用茅草,这种茅草山上很多,一丛丛的,长势好的能高过人头,叶子又长又韧很结实,锻好了,挂个三五斤的东西不成问题,现在塑料袋已经很普遍了,但镇上的很多人还习惯用这种茅草叶子栓东西。
路边麻辣锅摊子的时候,同村认识他的摊主招呼他,“哥,这些菜,肉,和鱼什么的,都是我今天刚拿出来的,很新鲜,要不要来点尝尝?”
麻辣锅是这两年刚在镇上时兴的,各种肉和菜混在起炒,因为方便,捧场的人还不少,此时摊子后面的长桌子上就摆着一溜儿的各色菜,价格都标好了,上面还像模像样地盖了层纱网。
那人见陈安修有兴趣,更加热情地说,“哥,后面店里还有,你还想要什么,屋里挑也行。”他搓着手笑脸相迎,但始终站在离陈安修一步远的地方。
陈安修只当没注意,笑说,“不用了,这里就挺多的。”他挑了些金针菇,豆腐皮,脆骨,鸡肉和藕片,最后说,“不用太辣的,微辣就行,孩子们不敢吃。”
“行,行,你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他的动作很麻利,刷锅,倒油,抓菜,还能抽空和陈安修聊两句,“最近这太阳真好,我看天球预报说,一周内咱这里都是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