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陈安修又在家里待了三天,眼看着假期要过去,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再待下去,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往常一样领着吨吨下山了。
工作不会因为过个中秋就会比较好找,加上他要顾及吨吨这边,不过幸运的是,真让他找到一份还算可以的,就在东山区这边做送奶工,工作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到七点,但他必须要一点就要起床去奶站上货,这边的小区高层建筑不多,一般都是那种六七层的,没有电梯,挨家挨户的送到门口,也并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工具需要自备,他借了成都小吃店里刘波的一辆二手摩托车,作为交换条件,他自动提出,每天送奶回来,帮刘波去早市上菜。
工资不算高,但他白天有空余时间还能再打点别的小零工,这样算下来也不比在酒店里少赚多少。他想着一边做着一边再打听其他动作,总不能一直在家里等着。
白天在家的时间长了,就和租房子的几个大学生熟悉很多,其中有一个叫张雪莹的,据她自己说是在附近的农学院里学园林设计的,她每天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都有一个大包袱,见得多了,陈安修就问她,她说,“学校门口有夜市,这些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饰品,赚个零花钱。”
“那生意还好吗?”
“还行啊。陈哥,你没听说过学生和女人的钱最好赚吗?女学生即是学生又是女人,当然更好赚了。”
陈安修被她夸张的神态逗笑,听张雪莹又说,“陈哥,你有没有想过去夜市摆个摊子,虽然看着不太起眼,但是做好了,不比上班少赚的。”他们学校附近有家货栈,她有两次看到这人在那里帮人装车上货,那么一大袋子一大箱子的,看着就累人,“卖女孩子衣服挺好的,我主要是没渠道进货,也没那么多本钱,陈哥,你考虑一下啊。”
陈安修答应考虑,暑假之后,吨吨就上四年级了,换了一个很年轻的班主任,叫做戴晨洁的,挺负责的一个老师,之前给陈安修打过两次电话,主要是说陈秋阳成绩不错,待人也有礼貌,就是和同学关系方面需要加强一下,她说的隐晦,其实陈安修听出来了,就是吨吨在学校里不合群了,他其实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点,每次他去接吨吨放学,别的小朋友都是成群结队,再要好点的还会手拉手,就吨吨总是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又一次去接吨吨放学的时候,正好碰到这个戴老师,人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年轻,人有点瘦,扎个马尾,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她说有事和陈安修商量,陈安修就让吨吨自己到操场玩一会,和这位戴老师进了办公室,开始先谈的是吨吨在学校里的情况,谈到吨吨的性格时,戴晨洁明显犹豫了一下,“秋阳爸爸,我好像一直没见过秋阳妈妈过来。”
“我和他早些年就分开了。”季君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样啊,我问这个问题太冒昧了。”
“没事,戴老师不用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他看出这个戴老师找他谈话,绝对不是只为了谈这些,果然听他这么讲,戴晨洁的手就有些紧张的握握水杯,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还有一件事和秋阳爸爸商量,是这样的,我妈妈以前在少年宫里教美术的,现在退休了,在家里没事,就想办个小班,收费比外面便宜很多,我看陈秋阳挺喜欢画画的,就想问问你的意见。”可能她自己这觉得这样在学校里找学生不妥,说到最后脸都红了。
陈安修好脾气的笑笑说,“这事挺好的,不过我还得回去和秋阳商量商量,如果他喜欢,我这里也没什么意见。”
戴晨洁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去,爸爸。”陈安修和吨吨商量的时候,吨吨是这么回答的。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挺喜欢画画的吗?”平时没事的时候,吨吨经常一个人写写画画的,虽然他都看不出来,画的那是什么。
“现在不想画了。”
陈安修现在多少能觉察到孩子的一些心思,“你是不是怕爸爸没钱?”
吨吨抿着嘴不说话。
“爸爸现在找到工作了,有赚很多钱啊。吨吨尽管去学好了。”
“可是那个工作不好。”每天半夜就起来,都不能睡觉。
现在连孩子都懂得这个,“那个,我也在找,以后我会找到更好的。”暂时性的过渡阶段而已。
最后吨吨还是被陈安修送去学画画了,戴晨洁的家里说来也巧了,就住在大学城里,听说她爸爸是在大学后勤处工作的。吨吨一三五过来上课,晚上五点到八点,陈安修又多了一个工作,晚上接送吨吨,他考虑过后,决定采纳张雪莹的建议,在大学城附近摆个地摊,绿岛下面有一个县,那里有很多做专接外单的服装厂,他跟着去扫些外贸尾单过来卖,都是女孩子的衣服,他开始真的有一点不好意思招呼人,不过张雪莹是个热情的女孩子,每次摆摊都在他边上帮忙,有时候吨吨下课早,陈安修就给他买个烤地瓜或者玉米什么给他吃,张雪莹也有一份。吨吨把地瓜皮剥了,给他吃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陈安修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吨吨也长大了,他有时候还会记起这年的初冬,他和吨吨在街头一起分享一个地瓜。
偶尔的东西卖得快,陈安修也会上去等吨吨下课,和戴晨洁接触多了,他有觉察到一点戴晨洁的心思,她手很巧,手套,围巾和帽子,给吨吨织了一整套,还送过他一条围巾,不过他现在这种情况,哪还有心思耽误人家女孩子。
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亲戚连着亲戚的,陈安修失业的消息也没想着能瞒着多久,进入十二月份的一天,北方地区,冬天的下午五点多,天已经黑了,他刚把摊子摆出来,旁边就过来一辆车,陈爸爸陈妈妈从车上下来了,一同的还有天雨。
在陈安修的记忆里,他就没见过他妈当着他的面那么哭过,一声不响就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掉眼泪,爸爸的眼圈也有点泛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什么事不能和家里商量,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家里缺你那口饭吃还是缺你那点钱花?”
天雨送他们回家后,一声不响地就摔门出去了,后来听周远说,王建有一次开车出去的时候,被一伙人堵了,人被打地住了两个月的医院,车子也被砸了,打人的地点选的很巧妙,附近都没有监控探头,事后警察也来去过现场,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陈安修摊子上的那些衣服以进货价转给张雪莹,送奶工的工作也一起辞了。
☆、39
陈安修失业瞒着家里这件事让陈爸爸和陈妈妈既生气又心疼,但山上养着鸡,家里也不能一直没人,当晚陈爸爸便先回去了,留下陈妈妈在山下陪着陈安修和吨吨。人的年纪大了,越发就像个小孩子了,陈妈妈为这事,三天都没和陈安修说一句话,任凭陈安修在她边上转来转去,妈妈长妈妈短的,撒娇卖乖全部用上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吨吨上场才起了点效果。
陈天雨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三室两厅的,不过只有两个房间有床,陈妈妈留下来后,陈天雨就暂时住到公司里去了,房子留给他们三个折腾,陈妈妈做饭的时候,吨吨给她打下手,剥个蒜,摘摘菜叶子什么的,“奶奶,我们卖完衣服九点多回去,爸爸就睡一会,半夜就起来给人送奶,每天给人送很多,回来还要帮刘叔叔买菜,早饭就吃一点饭,上午还要去工作,爸爸不工作,我们就没有钱吃饭了,我也不能学画画了……”
说一次两次陈妈妈还能装作没听见,听的次数多了,哪个做妈妈的能受得住这个,看到陈安修又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终于开口说,“那是你爸爸自己愿意的,吨吨不用心疼他。”话说的冷淡,心已经是软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子了,陈安修哪能不明白他妈妈嘴硬心软的脾气,吃饭的时候便越发的伏小做低,什么菜都大赞好吃,还不时地给往妈妈和吨吨碗里夹菜,陈妈妈起初不接,后来看他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缩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饭碗就往前递了递,陈安修立刻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把筷子上夹着的菜送过去。
“你个熊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让人省心。”妈妈肯和他说话,陈安修就知道这件事大约就算是过去了,妈妈这边先妥协,爸爸那边完全不成问题。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眼瞅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农历的新年了,只要工作过的人大多都知道,越到年底,工作越是不好找,陈天雨就让他暂时到自己的快递公司里帮忙,陈天雨这个公司是和一个叫温凯的人合伙的,据天雨说对方是他在中专里的同班同学,见面时陈安修才发现这人这人发育挺超前的,看起来有点过了三十,大步奔向四十的趋势,人胖乎乎的,腆着个小肚子,笑起来眉毛不见眼睛的,看到陈安修人,小蒲扇一样的手握上来,特别富有感情的称呼他,“大哥。”
陈安修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是陷在一团棉花里,软绵绵的,都是肉,他眉心跳了好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没走形,维持淡定风度地拍拍他的肩膀,回了一声,“原来你就是……小……温啊。”声音有点小颤,不过不是很明显,他在心里给自己的评估是,通过。
温凯握着他的手继续摇,肉嘟嘟的下巴随着他说话声一颤一颤的,“大哥,以前常听天雨说,他有个哥哥在外面当兵,我还没见过你呢,这次终于算是见上了,以后都是自家的兄弟,大哥在这里别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别看温凯这人长的不咋地,但其实挺讲义气的,这是陈安修在这里工作一星期后的结论,他们的这家快递公司虽然不大,但人员的配置很合理,完全没有增加人手的必要,陈安修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可做,派件划区域都有专门的投递人员,陈安修偶尔的就出去收个邮件,外地大宗邮件到了,他帮忙卸卸车,再就是帮文员小谭做做电脑录入。天雨和温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天雨大多数时间在外面跑客户,温凯则留守公司,陈安修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和这人喝茶水,然后听他天南地北的神侃,从朝鲜到韩国,从塞尔维亚的种族危机,到索马里的海盗问题,滔滔不绝,包罗万象,可说是纵观世界风云,偶尔停下来的时候,问陈安修,“大哥,你看这半岛危机可能会如何发展?”
陈安修镇定地喝口茶,然后神秘兮兮的点评说,“无法预测啊。”天知道它怎么发展,愿意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
温凯一拍大腿,大有一番终于找到知己的感概说,“大哥高见啊,我就说这仗打不起来啊,不过也说不定会这样……”
陈安修心里明白温凯之所以不断拉着他说话,能侃是其一,但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怕他在这里闲着不自在。这份好意他心领了,但无法理所应当的享用,天雨办个公司不容易,他在这里白领工资算怎么回事,他正犹豫着怎么和天雨开口,有次和吨吨在刘波店里吃早饭的时候,听刘波提起,他们一家人今年要回家过年,已经三四年没回去了,这次回去就把军军留在老家上学了。店里帮忙的那个小姑娘叫罗芳芳的不走,留下来看门。
陈安修听他这话,动了心思说,“刘哥,你回家,这店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我一个月吧。”一月中旬吨吨就放寒假,放了寒假他们就回山上去。
他们这种犄角旮旯里,平时工商部门也没什么人过来查,“开饭店可不是轻松差事,起早贪黑的。”刘波给他打个预防针,“你愿意用就用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就这么个屋顶,几张桌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陈安修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富裕,坚持要给钱,刘波坚持不要,他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陈安修毕竟是当地人,如果自己将来在这里遇到点事,或许还要找这人帮忙,这点小钱他还是舍得的,最后陈安修还是给了钱,不过刘波又托周远退回来一部分,总起来说,租金很便宜。有了这个借口,陈安修就把天雨那里的工作辞了,专心打理这个小饭馆。
临走时,温凯还拉着陈安修的手,满含深情依依不舍的说,“大哥,这才几天,怎么就走了呢?大哥,以后常来坐坐啊。”陈安修走出好几步了,还听他在后面喊,“大哥,一定再来啊,啊,啊……”回音无限。
看到这一幕,街上的行人纷纷对他们进行来回扫视。陈天雨忍无可忍地抓着那浑圆的肩膀将人拖了进去。
陈安修以前只在饭馆里吃过饭,可没在这里做过饭,头一遭接手,还有点找不到头绪的感觉,他决定先从做早饭开始,他买好了想要的材料,一大早就起来蒸包子,罗芳芳也帮忙熬了一大锅小米粥,陈安修许诺会给她发一个月的工资,她挺高兴的。不知道行情如何,陈安修只做了三种馅料,猪肉大葱的,猪肉白菜粉丝的,还有一种是萝卜肉的,不同于对面长相秀气的一口一个的小笼包,他的包子个顶个的大,皮薄馅足,他提前准备了蒜瓣,烹了辣椒油,还有酸萝卜,酿豆芽,小鱼干等小菜,每桌可以免费提供一小碟。第一次尝试没想到效果想过出奇的好,这里住着的很多都是做体力活的外地劳工,这大冬天的,喝碗热粥,啃几个大肉包子,身上最暖和舒服不过的。
女孩子大多不喜欢一早上起来就吃这种油腻的东西,陈安修另做了一种卷饼,饼是事先做好的,馅料的选择有土豆丝,胡萝卜,黄瓜条,香肠,荷包蛋和生菜,肉酱和辣椒油也有,有人买的时候,只需要把饼和馅料在铁板上热一下就行,带走和要在这里吃都很方便。
吨吨要吃的,一般都提早准备好的,包子撕开个小口凉凉,粥里撒一把切碎的小鱼干,如果时间上稍有空余,陈安修也会帮他单独做一碗蛋炒饭或者手擀面。
因为晚上要接送吨吨去学画画,加上店里只有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陈安修便决定放弃晚饭这块,送吨吨过去后,他就上网查些创业项目,通过这一段时间找工作里的经历,他明白很多事情,以自己的学历和现今的工作经验,想找一份待遇好点的工作太不容易了,倒不如自己创业。他以前萌生过这个想法,不过那时他刚从部队里出来,和社会有点脱节,实在不敢贸然下手。这次失业正好是个时机。至于戴晨洁那边,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毕竟不是谁离开谁不能活的年代,一看对方没意思,慢慢的也就放弃了,不过她对吨吨还是挺照顾的,可能是吨吨是第一个报班的缘故。
陈安修接下这个小饭馆,最开心的是吨吨,他每次放学都能见到爸爸,爸爸还给他准备好了饭菜,除了总是在他耳边提,人都是要有朋友,朋友很重要什么的,单数日的绘画班只有五个人,见面时间长了,吨吨就试着就接触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同班同学叫秦夏的,这个孩子陈安修也有印象,就是有次下雨他去接吨吨,管他叫帅哥爸爸的那个男孩子。
秦夏和吨吨一样,都是单亲家庭,爸爸很忙,他中午吃饭就是在街上随便买点,陈安修知道后便让吨吨领这里一起吃,秦夏回去后一个劲的在班上宣扬陈秋阳的爸爸做饭很好吃。现在很多的家长都忙,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不会开车,大冬天的来来回回地接送,大人小孩都有点吃不消,倒不如就近找个干净的地方吃点,小孩子还有时间休息一下,听说陈安修这里是班上小孩的爸爸开的,陆续有家长就领着孩子来这里试试。
陈安修的菜味道不错,店面虽然简陋点,但被他收拾的很干净,屋子中间点着小煤炉,上面常常炖着糖水山楂和黑芝麻糊,香甜的味道飘地满屋子都是。这些都是免费提供给孩子们吃的,陈安修让吨吨拿着小勺子负责给他们分。大家抢着吃的总是好东西,慢慢的他们和吨吨的话也多了起来,到后来就发展成放学后,他们也不用家长陪同,直接跟着吨吨就过来了,小孩子们路上说说笑笑的。
吨吨的变化不是立刻显现的,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冷冷淡淡的,话不是很多,但陈安修觉得他是有合群一点了,偶尔的还和其他同学讨论一两句作业,也有把自己的漫画书借给别人看。
家里收的山核桃,炒的板栗还有柿子干,大枣什么的,陈妈妈给在北京读书的天晴寄去一些,天晴的同学很喜欢这种农家自己做出来的味道,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原汁原味的。天晴打电话回来,托陈妈妈多寄一些过去,说是有同学想买。
陈妈妈和天晴说都是同学,不要让人家花那个钱,但家里的不多了,她又去村子里其他人家买了一些寄过去。
陈安修从这件事中受到启发,以前在酒店里工作时,也有人托他在村里买过腊鱼腊肉什么的,说是很喜欢这种纯天然的农家味道,山里的类似的东西这么多,他为什么不开个淘宝店,专卖这些山货呢?他刚开始创业,经验不多,做淘宝店前期投入也相对较少。他把这个想法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陈爸爸和陈妈妈也是知道淘宝的,可具体怎么操作,他们都不清楚,但见儿子这么兴致勃勃的,他们就支持,天雨说主意不错,正好还能和他们的快递公司合作,天晴最直接,说,“大哥,我那个四钻的淘宝店无偿提供给你了。”
家里人这么支持,陈安修就下定了决心,名字暂定了一个,叫吨吨家的山货店。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间很快就进入了腊月,吨吨也放了寒假,陈安修这两天正准备关了饭馆和吨吨回山上。那天是腊月初七,陈安修早上还接到妈妈的电话,初八她要煮一大锅腊八粥,让他们赶紧回去,下午就接到陈天齐的电话,说陈爸爸被车撞了,在市立二院抢救。
有什么感觉,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整个脑袋都是木木的,陈安修只记得抱起吨吨就往外跑,一直跑到大路上,才想起拦一辆出租车。
手术室外面陈天齐陪着陈妈妈在等,陈妈妈也没哭,面色很平静,就是陈安修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吨吨过去拉她的手,“奶奶,奶奶。”陈妈妈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安修拉着陈天齐到一边去说话。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跟着过来的村里人说,前几天山上下了大雪,这两天上山玩的人很多,今天天气好,二婶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晒栗子呢,有个小年轻的开车在山路上打滑,冲着二婶就过来了,可能是新手,着急之下又把刹车踩成了油门,二叔也在旁边,一把将二婶拉开了,结果他自己就被车撞了,后来……”陈天齐咽口口水,后面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陈安修这人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万一再弄出点事。
“后来怎么样?你说。”陈安修平静的有些怕人。
尽管不是他的错,陈天齐还是被陈安修这神态吓得瑟缩了一下脑袋,决定还是不隐瞒了,“后来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二叔撞倒后,竟然把车挂了倒档,看样子是想重新撞一遍吧。”这年头不是有个说法,撞残不如撞死吗?撞死一了百了,撞残了后患无穷。
陈安修握了握拳头,“那个混蛋人呢?”他的语气里已经透露一丝无法掩饰的冷意,伤害爸爸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陈天齐赶紧安抚他说,“你放心,第二次没撞到,那个人……我是说那个混蛋,被天雨从车里拖出来,差点没被打死,现在好像在另一个手术室里抢救呢。”
“那天雨呢?”陈安修环顾一周没看到陈天雨的人。
“被警察带走了。”
手术的时间并不长,不幸中的万幸,陈爸爸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左腿骨折了,只要静心调养些时候,痊愈是不成问题的,章时年留下的那笔钱,陈安修一直没用,现在要交住院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陈爸爸这里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天雨,对方要以故意伤害罪告天雨,从蒋轩那里得来的消息是,那人的伤势看着挺严重的,但大多是皮外伤,根本没伤及性命,但对方家里有背景,一旦立案的话,天雨恐怕不会判得很轻了。
“可是是他撞我爸爸在先。”
“法官判的时候会酌情考虑这个的,但是天雨伤人是事实。”
“那个人呢?撞了我爸爸的人呢?”
蒋轩叹口气,他也为这事在家里和爸爸大吵了一顿,“应该算是交通意外吧。”
陈安修嗤笑一声,“交通意外?”颠倒黑白,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蒋轩无话可说,他也不想这样,但上面一层层压下来,他无能为力,他同样深深厌恶这种感觉。
*
章时年今年回国比较早,甘肃新发现了一个大型的有色金属矿,他们公司的前期投入不少,是影响公司未来几年发展的一个大项目,有些事情需要他出面。临近年关,家里访客不断,纪明承和他父亲也过来了,无意中说起陈安修了,纪明承说,“最近听说他卷入了一场官司,好像还挺麻烦的,我最近忙,没来得及去查。”
章时年和父母提出出去躲两天清净,带着司机直奔绿岛市过来,至于为什么下意识选择绿岛,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可能因为近吧,至于心中有些急切的情绪,他选择忽略。
☆、40
陈爸爸的伤虽然不重,但想很快出院是不可能的,陈妈妈受此惊吓,大病了一场,天晴不在,天雨在看守所里,虽然有家里的叔伯兄弟们赶来帮忙,但临近年关了,谁都忙,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所以照顾父母的差事还是大多落在陈安修一个人身上,好在吨吨放寒假了,陈安修就打算将他放到姥姥家。吨吨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是二表哥来接人的时候,他还是什么没说就跟着走人了。
原本三婶想接吨吨过去一起住的,但奶奶住在在那里,她年纪是大了,但又不是老糊涂,贸然把吨吨送过去常住,她肯定就知道家里出事了,爸爸虽然不是她最疼的孩子,但到底是亲生的,万一再把奶奶吓出个好歹,这个年就真的不用过了。
事先有拜托蒋轩帮忙照顾,但陈安修去看陈天雨的时候,还是发现他的脸上有不少伤痕,“望望,是不是里面有人欺负你?”
陈天雨抹抹嘴角,无所谓的笑笑说,“好人能进这里面吗?打架是在所难免的,我你还不知道吗?哪就那么容易被他们欺负了去。”
事实上是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跟着进来四五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处处和他作对,摆明是冲着他来的,即使法律不判他,那些人估计也想把他弄死在里面。看来他是真的惹上什么厉害人物了,但是他不后悔,即使事情重新来过,他也会揍那个人渣,敢动他的家人,就是如果知道是现在这个结果的话,他当时就不该留那人一口气的。
“望望,你别胡思乱想啊,我再去大堂姐那边看看,看看她那边有什么关系没有,怎么着先把你弄出来吧。”走法律的程序一层层下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自己的弟弟,他还不了解嘛,一看那狠劲儿,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你去找她能有什么用,她那工作听着倒是体面,但又没什么实权,蒋轩那里你去过了吧?他爸爸可是市公安局的大局长,他爸爸都不敢说话,哥,你还能找到什么关系啊?”
是啊,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如果一辈子顺顺当当不出事还好,一旦摊上这种事情,哭都没地方哭去,最近他也是跑了很多地方,能沾上点关系的他都去了,可要不就是直接见不上人,要不就是当时答应了,后面没了消息。陈安修这段日子总有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但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又不能倒下,“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这句话苍白无力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安慰,又怎么能让天雨相信。
“要不,我去请个律师试试。”没有办法的办法。
上面有人压着,估计再厉害的律师也无法对他进行无罪辩护,陈天雨的心里很明白,他这个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就是不知道他一旦进来,还能不能活着出去。除非他们能找到比肇事者更大的靠山,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去哪里攀附那样的人家,“行啊,哥,那就请个律师吧。”他不想看他哥这么为难。“对了,爸爸那里恢复地怎么样了?”
陈安修点点头,“挺好的,医生说照这样下去,恢复正常是没有问题的。”
陈天雨稍稍放心,“那就好,晴晴呢,也该放寒假了吧?”
“她的导师带着她还有另外一个师兄去欧洲参加一个什么学术交流会了,说是年底才能回来,爸爸的意思是她回来也是瞎担心,帮不上什么忙,等她回来再说吧。”爸爸在病床上,还不知道天雨进看守所的事情,知道了还不得急死。妈妈骗他说,天雨接了急活赶去外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