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狂风大作,蓝玉烟从看守宫人异样紧张的表情中预感到了自己将大祸临头。她在情急之下用一种草汁液将前因后果用越文写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她在绝望中期待有一天龙越离能长大在某个因缘巧合下得知自己的死因,为母报仇。虽然她也知道这个愿望卑微渺小得近乎不可能完成。
那一夜,她被宫人抓下灌下毒药,毒发后身体僵硬,全无呼吸。楚太后先发制人对所有的人宣布她暴毙宫中,而后急急发丧。针对楚太后的人再也没有借口阻扰楚太后垂帘听政。而龙越离一直在楚太后的身边教养,直到成年。
被运出宫中的蓝玉烟醒转过来先是在各处辗转运送。楚太后不杀她,却也不放了她。蓝玉烟也试图逃了几次,可是每一次都被楚太后的人抓了回来。生性多疑而且控制欲极强的楚太后最终决定将她送回宫中,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日日看守着。
她为了防蓝玉烟逃走,将她手脚都锁上锁链,腰间甚至捆扎上锁链,待她如牲畜一样放在这最偏僻的角落中任由她自生自灭。每个月只给她少量的米面,让她仅维持不饿死而已。天长日久,蓝玉烟渐渐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周惜若听完天色已近了暮色。眼前的蓝玉烟已哭红了双目,嗓子干哑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惜若伸出手去,看着她苍老的眼睛,道:“你把玉佩还给我。这对我很重要。”
蓝玉烟拼命摇头,她轻抚着手中的玉佩,看着那三个字,眼中又沁出泪来。龙越离,越离。反过来念就是离越。她来到齐国的时候风华正茂,倾国倾城,可谁想到经年之后,她的命却是如此坎坷悲惨。她的人生走过几十载寒冬,唯一最快乐的日子是在自己的故国。她生下龙越离的时候孤孤单单,无人给他取名。于是她就给了他这一份对故国永远的思念。而宗务府也懒得再去请示病重无力的皇帝,草草写在了族谱之上。
周惜若看着她的样子,心酸难耐,伸手握住她枯瘦的手道:“这玉佩只是死物。我知道娘娘想见皇上。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站在你的面前,让你看到他当皇帝的样子!”
蓝玉烟听了她的话慢慢松开了手。
周惜若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不宜再久留,她硬了心肠站起身来,对蓝玉烟道:“太后不杀娘娘自然有她的用处,所以娘娘放心在这里住着。我先回去。等改日寻个时机再来。”
蓝玉烟点了点头,苍老的眼中流露依依不舍。周惜若看着她怯弱依恋的眼神,心中仿佛被刀割过一样。每个人都有母亲,可是谁曾想到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的母亲却过得比猪狗还不如的生活。
她咬了咬牙:“娘娘好好照顾自己,我去了。”
她说着转身匆匆离开。她顺着来路转回去,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了那辆马车。楚太后已不在。守候的内侍们示意她上马车。周惜若迅看了一眼四周这才上了马车。马车驾离这里,周惜若坐在马车中心中却是越发沉重。
她就算记住了来路又能怎么样?楚太后完全可以在她离开的时候再把蓝玉烟转移离开这里。而且以她如今手中的权势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实在是太过容易。所以这才是她放心让她前来的原因。
若她弄不明白这蓝玉烟是谁,于楚太后来说完全没有坏处,只是让她领教了她是如何整治自己敌人的手段。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而若她真的弄明白蓝玉烟的身份,则更是一种很好的警示。提醒她当年楚太后是如何手段非同寻常,心机是如何歹毒。
周惜若坐在马车中想起蓝玉烟的惨状,禁不住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玉佩。这宫廷到底有多深?到底深藏多少不能示人的肮脏秘密?将来又该怎么走下去?她心中顿时成了一团乱麻。
过了许久,周惜若终于回到了永寿宫。经过一个来回她的心境已是天上地下。不管楚太后如何卑鄙,不得不承认她的御人之术十分了得。不过是让她见了一个人就磨光了她所有的锐气。
楚太后正在用膳,见周惜若前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莲贵妃来哀家身边坐。”
周惜若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想起蓝玉烟放在屋中发了霉的米面,腹中忍不住想要阵阵作呕。所谓的朱门酒肉臭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怎么了?莲贵妃没有胃口?”楚太后夹了一块肉放在了她面前的玉碗中,凤眸深深地看着她脸色煞白如雪。
周惜若深吸一口气,伏地谢罪:“臣妾有罪。”
楚太后不紧不慢问道:“怎么了?”
周惜若抬头,面色沮丧:“臣妾费尽所有办法都无法问到那疯妇的名字。”
楚太后“哦”的一声,转头淡淡挑眉看着她的面上,笑了笑:“怎么会问不出呢?”
周惜若叹道:“她那眼神看着臣妾就如深仇大恨一般。臣妾靠近都被她抓伤。”她咬牙:“要不是当时身边没宫人,要是有的话臣妾定要把她乱棍打死!”
“死?”楚太后笑了,笑得畅快:“死对她来说太过轻了。你当真不知道她是谁吗?”
周惜若缓慢而坚决地摇头:“臣妾若知道就不会甘冒让太后失望前来禀报了。”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厌恶:“这样的疯婆子怎么能放在皇宫中?太后娘娘要么就把她逐出宫外去,要么就打死算了。臣妾一想到她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楚太后笑意深深地看着她,曼声道:“为什么会觉得恶心呢?她当年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周惜若看到她眼底的冷然,笑了笑:“每个女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但是那个疯子哪能看出一点往日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子?太后莫不是在骗了臣妾吧?”
楚太后见她口口声声不相信,也不再试探她,淡淡道:“她会死,只是不在这时。哀家拿她还有用。”
周惜若心中一松,面上却是佯装疑惑:“太后娘娘想要给臣妾看一个疯妇做什么?”
楚太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难道没有从她身上得到教训?”
周惜若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浑身一颤,急忙伏地:“臣妾明白了。”
“明白就好。”楚太后离席亲手扶起她来,道:“不是哀家吓唬你。与哀家作对通常都没有好结果。那个疯婆子她当年就是不识好歹做了好几件错事,所以余生就用来还了哀家。莲贵妃既然看到了,也就明白哀家的意思了。”
周惜若抬头看着楚太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太后笑了笑,眉眼间的傲然令她无可忽视:“哀家带你去看那个人就证明哀家把你当成了自己人。莲贵妃深得皇上的宠信,位居皇后之下,可是却比皇后还聪明。这么聪明的人让哀家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周惜若听到这里心中冷冷失笑,原来楚太后根本不打算用金银等去诱了她,而是从精神上彻底摧垮她,让她彻底臣服在她的强硬手腕中。
周惜若继续听着,楚太后滔滔不绝:“你如今无权无势,将来就算生个一子半女都不能继承大统。你注定只是个皇上的妃子,皇上百年之后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皇子继承大统。所以,你若愿意效忠哀家,哀家就让你晚来有一席之地。”
周惜若听了在心中忽地笑了。真好的条件,笃定了她无权无势,甚至无法孕育出皇子,所以让她乖乖听从命运的安排,做了她与皇后的走狗,从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对。周惜若将楚太后的话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可是是什么不对她却无法说出。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楚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冷问道。
周惜若赶紧摒弃心中杂念,佯装肃然道:“是,臣妾明白。臣妾不敢与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为敌,只是……”
她为难地看着楚太后,道:“可是定王妃对臣妾好像有偏见。臣妾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