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正到处找你呢!你看戏了吗?坐在哪里?我在外头时怎么没看你?”
陆晨曦揉着被雪儿一路上唠唠叨叨一直揪着同一个问题不放,不断重复来重复去的说,给磨得起茧的耳朵,谁知前脚刚跨入位于后院顶挂着一块写着落桃庵三字的黑木牌匾圆形拱门后四合院其中一间房门大敞的厢房门槛,便听到有人朝她大声喊着什么,而且这声音,还有这称呼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遂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站在不远处见她进门,立刻两边嘴角往上一咧,眉开眼笑的快步朝她走来的就是刚刚才在戏台附近见到的那位在台下拍手拍得最激烈,还扬言要让珍妃给他好好拍照留念的男子。
要换做是平常,陆晨曦遇到这种嗓门格外大的人,早就捂着刺痛的耳朵避之不及了,可此刻的她很明显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与那男子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的距离,抬头,寒凉的声音里噙了些笑意,“鲁公子何必如此着急,珍儿的身份外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出来一次要是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被家里头那位老太太知晓了,岂不是害人又害己了,你得体谅我,再说了方才我就坐在戏台的正下方,是你自己没有找仔细看清楚罢了!不信,可以问柳先生,唱戏时台上台下,我们可是对了很多次眼呢!”说着,挑了挑眉,侧目意味深长地看着正气定神闲坐在梳妆台前已经将半张脸的老年妆都卸干净,假发也拆下放在梳妆台一旁,正准备卸另半张脸,看起来对身后一男一女的对话毫无回答或插嘴的兴趣的柳吉。
陆晨曦望着倒映在镜中正专心卸着另外半张脸妆的柳吉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子,很明显就是将她困住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珍妃。
只见这珍妃一双杏壳儿眼,清纯娇憨,一张小脸,圆润饱满,皮肤白皙透亮吹弹可破,鼻子不算高挺,但却小巧可爱,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配合着身上一套量身定作,布料裁剪款式都堪称精良的西装,再在被梳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头上戴一顶白色小礼帽,整个人帅气又不失温柔,不仅如此,仔细一看竟还从中看出了些绅士,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
这种独特的气质让她虽长得不如那女鬼妖娆美丽似淬了毒一般,五官也没有自家娘亲立体,说白了就是有些普通,除了水润润的好皮肤外其实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地方,但却给人一种空灵俊秀,很舒服的感觉,但瞧仔细了,又觉得这舒服的背后似乎掺杂了些现在她还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的东西。
“怎么?柳大人原来与珍小姐是认识的?”男子闻言扭头,看了眼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卸着自己的妆,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道炙热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柳吉,又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将视线收回,听到自己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的东哥,惊讶兴奋道:“珍小姐,我发誓,你绝对是我见过的名门闺秀中交际最广的一个,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那些整天被困在家中不是刺绣就是画画,三步不出闺门,遇事完全没有自己的见解,明显没见过世面的贵族格格小姐,只会一味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是同一类人,只是你这性格,要明天真被选进宫中,可如何是好啊!”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头紧锁,抓耳挠腮俨然一副苦恼状,半响,才继续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你也知道我与许多西洋记者混得很熟,他们很多都曾采访过慈禧,当然了,没有亲眼见过本人,但从慈禧近旁小太监送过来慈禧针对采访内容的回答,从文字也可以看出这个女人说好听点就是保守,说难听点那就是死板死心眼儿,不太愿意接受新事物,不对,准确一点,应该说她非常排斥我们这些新社会人群,只会死守着老祖宗那一辈留下都已经快发臭发霉的东西,恪守着从父母辈学来的规矩,你也知道慈禧年轻时也是大家族出身,虽然那时的叶赫那拉家族已经很落魄了,但据说她家里的长辈,一直把她当作未来皇后,来严格教育,全家就指望着她入宫选秀,讨得当今圣上欢喜,最后封个后位,实在不行,贵妃也成,然后连带着全家飞黄腾达,总之这老太后的古板从小养成,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的了,你的这性格若是进宫遇上这老太后,肯定会被说没规没矩,被当成异类针对的,你要是被这老太后盯..........”
“鲁公子!”东哥眼神似有若无的瞟了两眼当听到慈禧二字,一直将身后一为这场戏提供戏服场地自称是自己的戏迷,非缠着要拍照的裁缝铺少东家,一虽非常不愿意接触却又因一道不可违抗的懿旨不得不奉命与其见面的两人当空气不理不睬,只专心鼓捣自己的事的柳吉拿着不知何时已沾湿擦脸布的手微一顿,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遂连忙伸手拉了拉站在跟前还在那里说个不停的,发表意见发上瘾,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看气氛的鲁公子的衣袖,见他马上不解的看着自己,一脸你为什么好好的,无缘无故打断我?无语的撇嘴,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动作,头微垂,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耐心朝他解释提醒道:“公子你怎么这么不会看场合,这柳先生现如今可是你方才说坏话说得很开心的那位太后老佛爷跟前的大红人,所待的长安戏班也被列为皇家戏班,整个给搬到紫荆城里,你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小心他回去告你一状,你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但你家里的产业可还在这京城,我拦住你是在救你,免得你祸从口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倒好,还埋怨我是不是?”
陆晨曦听着这一句句并非自己本意但却真实从自己嘴里蹦出,带了些嗔怪的声音,有些疑惑――――现在可以确认柳吉与珍妃是相识的,但看他那副嘴脸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关系不大好啊……还有我怎么觉得越听这珍妃刚才说的话越觉得柳吉与慈禧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尤其是鲁公子说慈禧坏话时,柳吉的反应,以他的立场,是不是有些过于激动了?慈禧好像被传过喜欢养男宠啊……该不会.........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鲁公子猛地一拍大腿,扭头,一脸抱歉的看向不知何时已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身,正看着他的柳吉,见其脸色果然有些不佳,虽心里觉得自己就算是说慈禧的坏话,这柳吉不过也就是在那老太后身旁混口饭吃罢了!为何要如此生气?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方才即使言语多有嘲讽,但那也是事实啊!他不过是在陈述而已,这有什么错?但介于这柳吉的戏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很喜欢,很赏识的,今天也是长安戏班在宫外最后一场戏,他也不想不欢而散,毕竟今天他来这儿也并不完全只有看戏,拍一张留作纪念的照片这两个目的而已,遂连忙拱手陪笑,客气道:“那个柳大人,你看看我们就只顾着自己聊了,都忘了你,其实我方才说的那些..........并不是说恪守老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珍小姐的太过随性,我是在提醒她若真的入选进宫了,不要再像现在这般任意妄为,过于活跃,忘了规矩,这人保留天性自然是好事,但咱们做什么事都要分个场合不是?而且我这话一说开了,就会有点不知所谓,忘了柳大人与太后的深交,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为了吓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别让她惹到掉脑袋的事儿,故意夸大的,其实太后,也挺好的,挺好的。”
“鲁公子的道歉,柳某收下了。”柳吉听着这明显阿谀奉承的话,凤眼微挑,在那鲁公子费力解释了半天,抬头,想要看看成果如何时,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如阳春三月一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客气朝他说道。见他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上前一步欲继续与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视线一转,斜睨了一眼从鲁公子意识到自己话语欠妥向自己连连道歉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只是用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盯着自己瞧,眼底流动的情绪,让他完全看不懂的东哥,突然想起她刚才提醒这鲁公子的话,眉头微皱,抿了抿嘴,再开口时,已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些刻意的讽刺,似乎是在嘲笑某人的自作聪明,“不过,我一向对见风使舵的人不大喜欢就是了。”
“这......”鲁公子闻言,脸色一僵,因为他很清楚柳吉口中所说的人是谁,抬眼瞄了眼明明嘴角还挂着笑容,但眼神却已变得无比冰寒锐利的柳吉,哆嗦着嘴,在心里组织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尴尬的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