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与尔,晴日融雪。】
“准备好了吗?”周偈站在一棵细高的白杨下,大声问洛洛。
洛洛手举双刀,一脸严肃,冲周偈点点头。周偈见状,蓄满力量,一脚踹在树干上,白杨枝桠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向正站在树下的洛洛。
霎时,只见洛洛将手中双刀舞成残影,残影中只隐约有一道金色时而闪现,未待周偈惊叹,积雪已落地,洛洛也停了手里的双刀,依旧站在树下,身上竟未沾半片雪花。
“好厉害!”周偈惊奇的赞道,“这就是双刀斩?”
“是。”洛洛收刀入鞘,走过来轻轻拂去刚刚落在周偈肩上的积雪。
“那,你的双刀斩和苏灵师的谁厉害?”周偈依旧很兴奋。
洛洛脸稍红一下,声音里却又有一些小得意:“我的,苏灵师只能落雪无痕,我已经可以落雨无痕了。不过……”洛洛轻叹一口气,有稍许的小遗憾,“苏灵师的千叶落很厉害,我做不到。”
“你什么都是最厉害,让灵师们的面子往哪放?”周偈故作愁苦的说,“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洛洛听闻愣了一瞬,随后和周偈笑作一团。
冬日的暖阳照在纵情欢笑的脸上,也照在无尽阴霾的心上。
千落庄里,白羽恒愁云惨淡的问苏晟:“事情真的一点转机也没有吗?”
“你疯了吧?”苏晟很是诧异,“皇帝的口谕,你还想有转机?”
“可是……”白羽恒不知所措的找理由。
“可是什么?”苏晟打断了他,严肃的说,“我警告你,少生这些无用的念头。”
“师兄,我……”
“闭嘴!”苏晟的脸冷了下来,“天意难测,各人皆有命,收起你的矫情!”
“师兄你竟如此冷血!”白羽恒怒道。
“我这是为你好!”苏晟更怒。
白羽恒刚要张嘴争辩,就察觉一阵细微风动,紧接着一个身影快速欺到白羽恒身后。白羽恒反应迅速,撤步回身一气呵成。可比他反应更快的是苏晟,在身影刚一接近白羽恒的时候,苏晟已经上前一步将白羽恒揽进怀里,右手弹出佩剑正挡住素素刺来的剑。
苏晟挡在白羽恒身前,怒道:“你疯了吗?”
“我没有。”素素的神色的确平静如水,提剑指着苏晟,“按规矩,若我此时伤了灵师,我就失了做常随的资格,御神就不能选我了。”
“你疯得还不轻!”苏晟更加愤怒,用灵犀和白羽恒交待一句“我来解决,你别添乱,听话。”后弹剑在手直接向着素素扑了过去。
白羽恒看着两人越战越远的身影,傻在当场。
虽说素素是半妖,力量、速度都优于常人,但终归本身是个女子。而苏晟可是灵师中武技第一人,招式间又夹杂了灵术,最后一路压制着素素进了神见之森。
苏晟一剑挑开素素斜里刺过来的剑,回手一掌劈在素素肩上,素素吃疼后退半步,苏晟紧跟着近身,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一棵粗壮的云杉上,惊落了一树的雪花。
“真疯了?”苏晟凑到素素脸前,恶狠狠的问,“还想找死?”
素素硬着脖子瞪着苏晟,不搭腔。
“真是笑话。”苏晟冷哼一声,鄙夷道,“百媚幻生的白狐竟然也能动了真情?”
“不许你侮辱我对殿下的一片真心!”素素咬牙切齿的说。
“真心?”苏晟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若有真心,又何须血契言灵?他们一边哄着你的真心,一边又给你套上了一辈子挣不脱的枷锁。人类的谎话,你就这么爱听吗?”
“别人我不知道。”素素坚信不疑,“殿下一定不会负我!”
“哈哈哈哈!”苏晟彻底笑了出来,问,“不会负你?那我问你,你有多久没见到他的雀鹰了?”
素素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苏晟敏锐的捕捉到,轻笑着说:“若我没有记错,自从御神说选你做慎王的半妖常随开始,他的雀鹰就没来过。”
“他忙于战事,一是顾不上而已。”
“是吗?”苏晟的语气是玩世不恭,“你知道的,这界灵殿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御神,包括你和奕王的事,而御神可是奕王的亲舅父,若他知道奕王对你的一片真心,还会选你给慎王吗?”
素素不说话,抿着嘴看着苏晟,苏晟继续说:“先是御神选了你给慎王,紧接着奕王的雀鹰就不再来了。小狐狸,你可是承继了百媚幻生的白狐,你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由吗?”
素素紧咬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苏晟凑到素素耳边,低声说,“我还告诉你一件事,选你的不是御神,是皇帝。在你和天威之间,奕王的选择如此明确。这就是你所谓的……”苏晟一字一顿的说,“一片真心。”
素素的眼中仿若刮起一阵千叶落,苏晟看着她双眸里的璀璨星河变成了刀光剑影,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说:“权谋算计,人心衡量,你都看到了,回去好好想想还要不要疯。”说完转身离开。
素素看着苏晟消失在神见之森的背影,又抬起头看看神见之森的天空,一只雀鹰扇着翅膀飞过,素素知道,那不是来找她的。
“是啊,我只是千落庄一个小小的半妖,胸怀江山的奕王怎么可能选我而弃皇权呢?若有朝一日他能登极,只要他想要,不管是这千落庄的半妖还是七杀军,都是他的。我,实在不算什么。”素素一边想着,一边向千落庄走去。三年来万里雀鹰传的情,都如这晴日的雪花,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只余一心凉寒。
晴日晒化了神见之森的冬雪,却晒不走川西隘的寒冬。
周佶带着七杀军进山四月有余,严寒困苦自不必说了,只雪崩就遇到两次,若不是锐儿凭借妖法百物私语提前得了山中黑鹰的预警,七杀军全军埋骨川西隘都不足为奇。
周佶坐在背风的山脚下,一阵风来,不由自主的又紧了紧自己的羔裘。锐儿见状,道了声“殿下赎罪”伸手将周佶裹进自己的外氅里,轻声劝道:“今日就在这扎营吧,让他们早些生火熬点热汤。”
“不必了。”周佶轻轻摇了摇头,说,“现在已经三月初了,若我们不能尽快绕到敌后,奉川就要融冰了,到那时,赵绥清的大军就没有办法渡川了,所以我们现在要抓紧一切时间。锐儿,还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你确定?”
“是,北蛮大军的确如殿下所料,溯奉川向川西隘迁徙了,王帐和族人也随行。”锐儿指了指在天空盘旋的黑鹰说,“它说它看到了好多牛和羊。”
“真有你的。”听到锐儿如此说,周佶笑了起来,随后又正色道,“吩咐下去,加快行军速度,我们要在三天内翻过这座山,另外还要叮嘱他们,马上就要到达敌军后方,一定要注意行踪,这几天都不能生火。”
“殿下……”锐儿听闻担忧的说,“我们都是半妖不怕,不生火不热食的话,殿下如何受得了?”
“没事。”周佶站起身,裹了裹自己的羔裘,看着眼前的高山说,“只几天而已,一咬牙就过去了,等得胜归朝,我再大吃三天补回来。”
武兴十八年三月初九,周佶率七杀军绕川西隘直插敌蛮后方,是夜突袭,火烧粮草,驱散牛羊,敌蛮大乱。赵绥清接探报,立即压境奉川郡,先夺兴威、北良。敌蛮苦等援军不至,仓促后撤,赵绥清乘胜追击,与廾州驻军会师川西隘,冰渡奉川,直插王帐。
周佶率七杀军自川西隘以北朔风口顺风而下,借风势火袭,敌蛮淬不及手,仓促应战。七杀军奋勇相搏,四千人歼敌一万,逐渐将敌蛮压向奉川岸。谁知敌蛮败退后遇到赵绥清大军,权衡下,集合全军冲击七杀军,欲向北退守。
“传本王军令!”周佶紧握手中佩剑,朗声说道,“七杀军誓死不退,定要拖住敌蛮北撤脚步!”
“殿下小心!”锐儿身影如飞,挥剑挡开一个蛮人钢刀的同时,已将周佶护在身后。
“我没事。”周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问锐儿,“你怎样?”
“还能再杀一千个。”锐儿嘴上说着,手里的剑又斩落一个敌人。
“好!”周佶笑道,“你我并肩而战,所向披靡!”
激战两日两夜,七杀军以血肉之躯在茫茫冰原上筑起一道屏障,阻住了敌蛮北撤的脚步。七杀军伤亡惨重自不必说,锐儿都已觉力竭,何况周佶,已经是全靠最后的信念在支撑。
正当七杀军准备以死想抗敌蛮的再一次冲锋之时,忽见敌蛮后方大乱,紧接着就传来数不尽的呐喊声和万马奔腾声。
“殿下!”锐儿眼尖,看清了军旗上的“幽”字,兴奋的大叫,“是赵将军来了。”
周佶听闻,呼出一口气,只说了一句“终于赶上了。”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锐儿怀里。
武兴十八年三月卅,赵绥清率大军与周佶七杀军于川西隘合围北蛮,歼敌三万,射杀漠族大族长,驱七残部至阿拿山。至此,历时三年的奉川大战终以周幽大胜落下帷幕,称之“奉川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