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惊人的景象。
强烈的雪崩,使这一面的森林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自然强大力量的冲击,把所有这些树的树皮都剥了下来,积雪以每小时二百四十公里的速度把挡在眼前的一切东西都消灭的一干二净――那些树被滚落的积雪撞得粉身碎骨,就好像人类轻轻折断了一根树枝那样。
我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老大就站在我身边,好像对于这惊人的一切都没什么感触似地。
我不知道在这场雪崩中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把我救下来并且把我弄到安全的地方,更不知道它是用狼形还是用人形做到这一切的,我无法询问它。
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干脆把自己的灵魂曾经是人类这件事告诉它比较好,但是不能启齿的别扭和无法言说的心理让我回避这一切。
――如果我不能变成人,那么就让我作为一头纯粹的狼活下去吧。
到我终于能活动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山上耽搁了好几天,不知道等候消息的金毛是不是急得开始跳脚了,以他急躁的性格,很可能已经来到雪山到处搜寻我们的踪迹了,我不相信他会选择放弃这个计划。
我们开始下山。
老大动作熟练地在前面开路,想到那头小羚羊,可以猜到它不是第一次下山了,为了在寒冷的雪山寻找食物,它肯定找遍了许多地方。
跳过倒下的树干炸裂的松树,泥土被掀了起来,掩盖了地上厚厚的积雪,整个地方看起来白一块黑一块的,非常狼藉。
我们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到这个地方之后,不但要小心幸存的饥饿的猛兽的袭击,还要担心人类猎人的捕猎。
但是当我看到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老天爷不待这么玩我们的,居然又是那只棕熊!
虽然它看起来现在状态很不好,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有些地方的皮毛翻了开来,都可以看到下面厚厚的脂肪,但是正是因为这些伤口,让它现在更加凶暴。
它大概是难得在这片遭到了雪崩袭击的森林中看到个活物,两眼放光的就扑了过来。
惊人的吼叫声响起,老大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而作为伤员的我,却只能在边上旁观,还得非常小心的躲避棕熊的袭击,让老大不用分心照顾我,我在旁边仔细的观察着,寻找着可乘之机。
老大目标明确的盯着棕熊身上的伤口,它扑过去,狠狠地撕咬着它暴露的伤口里的脂肪和血肉。
剧痛让棕熊仰天大吼一声,猛地一甩,把老大抛到了半空中,老大轻巧的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地上。
这场战斗并不势均力敌。
在平时,我们绝对不会轻易招惹类似熊这种生物,通常情况下,它们的性情都相当平和,当然,这要排除带着小熊崽的母熊,大部分的熊崽在凶暴的母熊的保护下都会很安全,它们最大的敌人是公熊,公熊为了让母熊能够再次进入交配期,会主动杀死熊崽,实际上,大概又百分之六七十的熊崽都丧命在公熊手中。
老大采取了游斗的办法,利用自己身体的灵活躲闪着棕熊的利爪。
让一只狼对付一头熊还是太勉强了,首先体型差距就更过大。
我担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过在看到某个金色的影子出现时,就放松了大半。
金毛狮子来了。
老大也注意到了金毛狮子的到来,它继续和棕熊绕着圈子,给慢慢接近这里的金毛制造机会。
近了。
金毛狮子雄壮的身体一跃而起,血盆大口深深地咬进棕熊的脖颈处,老大也趁着这个机会,伸出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撕裂棕熊身上最大的伤口,血喷溅而出。
雄狮的攻击方式永远是那么直截了当,尤其是攻击大型动物的时候,习惯性的攻击猎物后半部,破坏猎物脊椎附近的神经,导致猎物瘫痪,而且它还喜欢擅长跳上猎物背部,用自身重量将猎物压倒,对这种攻击方式来说,雄狮的体重越高越有效,这对于金毛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我在草原上还没见过比它更强壮的雄狮。
棕熊倒在了地上,伤痕累累,一半是因为雪崩,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战斗,致命伤在脖子那儿,血正汩汩地流出。
金毛站在棕熊身上,抖了抖浓密的金色鬃毛,一副很冷的样子,背上还绑着一个包裹,它打了个喷嚏,晃了晃自己的头,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
它跑过来,看了看我身上的伤口,小心的蹭了蹭我,舔舐着我的皮毛。
然后,我看到它倒在地上,一阵剧烈的颤抖,金色的长长的鬃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收了回去,小麦色的皮肤裹在修长柔韧的骨肉上,金毛变成了人类。
我每次看到变形的过程的都觉得世界真奇妙。被唯物主义教育出来的大脑完全不能想象这其中的原理。
金毛一骨碌站了起来,毫不在乎的裸着身体,只不过我看他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了草原之王的威严――它很怕冷,正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着包裹中的长袍。
金毛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幸好我来得及时。喂,灰狼,快点变回来,他们快来了。”
他们大概指的是和他一起来寻找我们的士兵吧。
即使伊格内修斯给他们起了名字,金毛和老大依然不太习惯用这些称呼对方,大部分时候,他们都默认说话对象,在没人的时候,就互相“灰狼”“狮子”的喊。
老大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看着它慢慢变成人形,银灰色的头发搭在白皙的肩膀上。
他穿上金毛带来的长袍,“路已经找到了。”他轻声对金毛说。
金毛冲着我无赖的伸出双手,笑得阳光灿烂,“嗨,白狼,需要我抱你下山吗? ”
我脸一黑,立刻扭过头不去看那张脸,我注意到旁边有悉悉索索的轻声响动,轻轻走过去,老大和金毛跟在我身后。
我看到一个棕色的圆球躲在一棵倒下的树与地面形成的浅洞中,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左顾右盼,在看到我的时候,立刻把头缩了回去,洞太浅了点,撅着的屁股露了出来。
那只棕熊是只带着幼崽的母熊,这只独自留下的幼崽很难生存下来。
我犹豫的看了看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金毛感兴趣的凑了过去,拎着小熊崽的脖颈就把提了起来,从它的大小判断,这应该是只出生不久的小熊崽,它还在吃奶。
我对于幼崽实在不感兴趣,但是母熊的尸体就在旁边,是我们杀死了幼崽的庇护者,从动物的角度来说,这是物竞天择,自然让我们互相争斗,胜利者才能活下去,我不直接杀死幼崽只可能是我已经吃饱了,而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必然对这只幼崽有某种程度的义务和责任。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老大和金毛,老大倒是无所谓,金毛耸耸肩膀,“好吧,既然遇上了,那就带上你。”
“草原之王”的威严让小熊崽有些不安,它在金毛的手中不停地挣扎,我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应该把它从金毛的手中抢救下来,但是考虑到我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小熊崽一眼。
后续的士兵不久之后就赶到了。
他们惊叹的看着地上那只庞大的棕熊尸体,纷纷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老大和金毛,金毛把手中的小熊崽扔给其中一个士兵,让他好好照顾,我看着那只可怜的呜呜叫着的小熊崽。
它四肢划动着想挣脱士兵的束缚,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母熊,我不知道它是否理解这种生离死别。
自然界每时每刻都会上演这样的剧目,母熊在寻找食物的时候有多执着,在保护小熊崽时有多拼命,失去的时候,就会觉得越残酷,也许就是这样,温情与残酷是对双胞胎,它能让你更深刻的体会对立面。
我们很快就下了山。
在山脚下,度过了在这座雪山的最后一页。
篝火燃起,烤肉的香味传来,士兵们小声的谈笑,小熊崽被拴在我身边,正蜷缩成一团。
老大把杉树枝扔进开水中泡好,然后把碗放在我面前,我低头喝着这种传统雪地的传统饮料,一股青涩味直冲咽喉。
接下来还有更严酷的情况要面对,那些盖尔特人的留守人员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培养起来的好战欲,足以让其男男女女都能挥刀上阵,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一百多年前的征服也不至于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