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江嫣然看着她的眼睛,仿佛亲眼目睹了冰雪消融的过程。冷冽的冰面陡然破出裂纹,裂纹愈来愈深,分裂成浮在水面的冰块,冰下的溪水小心翼翼地随波流动,卷起隐忍的温柔与盎然的希冀。
弥漫了三十年的海雾,终于要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看着他。像公猫看母猫一样看他。from王小波《黄金时代》】
在攻和受边缘疯狂来回试探的淡锦
第79章 《无声的中国》
淡锦走后,初秋强迫自己写了会儿作业, 可怎么写怎么难受。她才走几个小时, 自己就想她想得不行, 虽然她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是昨晚淡锦主动握了她的手,早起的对话也给她们的关系染上了暧昧的颜色。她莫名沉溺在了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中。
她才十七岁,没有谈过恋爱, 她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 自己的心跳好像一直都没有慢下来, 那么慌乱、期待、窃喜地跳着, 全部的身心都在满足地战栗。
淡锦是喜欢她的,那个仿佛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喜欢这种情绪的冷漠女人,她是喜欢自己的。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们会有很多很多种可能,不论未来的路延向何方,她都会是陪在淡锦身边唯一的那个人。
握着笔的手都在兴奋地颤抖。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初秋忙扭过头去看。进来的人披着长长的黑色卷发,肌肤润白似玉, 很像她,但不是她。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 她也曾有一瞬将她错认成她。
怎么,看见是我, 很失望?淡浅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左右打量了一圈, 尤其多看了两眼床铺,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初秋对面。
你、你在看什么?初秋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的床,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昨晚姐姐不是睡在这里了么。淡浅略有失望地摇摇头,看来,貌似没有太大的进展。
初秋秒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耳朵更红了:小浅姐姐,你别
哦哟,都叫回小浅姐姐了,淡浅唉声叹气,唉,小浅姐姐可真伤心啊。
你
淡浅看着满脸涨红的初秋,笑出声:噗,你脸皮也太薄了。姐姐是个死闷骚,你又是个薄脸皮,难怪你们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还什么都没发生。
发生了的。初秋一脸认真。
发生什么了?淡浅好奇地睁大眼睛。
拉手了。初秋认真得像是路边的贴膜小哥。
淡浅脸上的表情简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笑了。
初秋懊恼地别过头去:你在嘲笑我!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咱们亲爱的姐姐。淡浅笑着摇头,你还小,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是正常的。可是姐姐都三十了,她明明知道该怎么做的呀,亏她忍得住。
初秋看着笑得像狐狸一样的淡浅,心念一动,突觉不对,我我怎么觉得怎么好像什么都在你的预料里一样?
淡浅的笑慢慢消失,面色平静,忽又一笑:你说得对,都在我的预料里。
什
告诉你也无所谓。淡浅仰了仰下巴,看向窗外,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姐姐,我也知道,你是最适合姐姐的人,所以我想撮合你们。我让你和我假装恋爱,说是为了骗雪儿,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你。当然骗雪儿也是一个目的,不过我明白,这场戏太假了,只能骗骗脑子混乱的姐姐,却骗不了她。
初秋,你有没有听说过鲁迅先生的一段话?淡浅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望着初秋,中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回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初秋没听懂:什么意思?
如果你和姐姐像之前那样发展,姐姐一定会纠结于你们之间的年龄差和姐妹身份问题,这两个坎对于她来说很难过得去,因为她读了太多书,心里有一套自己的礼法规章,你们或许拖上三年五年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可是我和你谈起了恋爱,对于姐姐来说,首要的矛盾就越过了年龄和辈分,变成了我不能抢我妹妹的女朋友,起先两个问题会被她不知不觉调和掉。她会很快地认清自己的心,把这个矛盾推上内心的顶点。然后,我再告诉她,我和你之间是假的,她一定会觉得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已经被解决了,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受与你在一起这件事,之前那两个问题呢?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个角落去了。
可是后来姐姐躲了起来,谁也找不到她。我就得想想别的法子。之前去给你送冬装,从宿管阿姨那里知道,姐姐一直有来看你,但就是不肯露面,我得给她一个充分的借口让她露面。那段时间淡小军总是找我,说姐姐忘了给他们打钱,逼问我姐姐的下落。于是,我告诉他
淡浅眼底有光斑跃动。
去找冉初秋,她知道淡锦在哪里。
初秋呼吸一滞。
是我把他引向你的。淡浅勾起唇,我甚至预料到了他会对你动手。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要你受伤,而且必须是重伤。只有这样,才能逼姐姐正视她的感情,让她明白,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所以,上一次去探望淡小军的时候,我在送给他的文具里,放了一把手工刀。
初秋感觉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当然也怕你出事,所以淡小军去找你那天,我一直跟在他后面。在他离开后,第一时间叫救护车,把你送去急救室。我唯一漏算的,就是他真的划破了你的大动脉,哪怕我打120打得那么及时,你到医院的时候也到了休克晚期。淡浅叹了气,很冒险,我知道,我在拿你的生命打赌,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让你赢了。
淡浅满意地笑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得承担一点风险。我们都在打同一个赌,我只希望,赢的那个人是你。
初秋瞠目结舌地看着淡浅。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明明自己被算计得那么深,一条命险些都搭了进去,可她居然完全不想责怪淡浅,甚至还有一种想要赞叹的冲动。
这个人,真是聪明到让人恐惧。
淡浅很聪明,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没有想到过她会是这般不择手段的聪明。她透彻地了解人性的软肋和漏洞,并善于让它们为自己所用,达到她最终的目的。
很精彩吧?淡浅支起下巴,歪头看着初秋,虽然精彩,但也不要讲给姐姐听,好么?
我、我懂。初秋艰难地点头。
还有对不起,淡浅垂下眸子,你的伤,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让你受苦了。
你都是为了我们,我不怪你。
淡浅笑了笑,对初秋的回答似在意料之中,她侧过身子斜靠在窗边,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总算可以少一点负罪感了。
其实淡浅和淡锦还是很像的。某种方面来说,她们都非比寻常的冷漠。
那你和雪儿姐怎么样了?初秋转而问道。
淡浅的表情明显愣了一秒,她把胳膊抵在桌沿,手指支着下颌,自嘲地笑笑: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无法用策略应对的人。
初秋还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不该再问下去了。
其实,我不做这些事,你们过几年或许也会在一起。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吗?
为什么?
我怕我等不到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淡浅笑得很苦,我希望有生之年,亲眼看见她找到可以白头到老的那个人。我希望我走的时候,能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
鼻子好酸。
初秋,淡浅眼底有情绪在变化,我相信你,所以把姐姐托付给你。她对我的抚养之恩,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如果我没有办法陪她走下去,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初秋眼角湿润了。
我会的。
她承诺道。
淡浅看着她,深深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回来调和,愿意开窗了。from鲁迅《无声的中国》】
我还是闭麦吧
第80章 《我是猫》(上)
淡浅的瞳孔中有着难掩的悲恸,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忙别过头去, 笑了笑:好了, 煽情也煽够了, 我可不是来惹你哭的。
初秋揉了揉眼角,轻声说:不管怎么说,小浅姐姐, 我和她都得谢谢你。
淡浅勾起唇摇摇头, 随意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喃喃道: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姐姐现在应该已经办完了事情。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请咱们出去下馆子。
你知道她去做什么事了?她告诉你了?初秋撇撇嘴,她都没有告诉我。
她也没有告诉我,但是不难猜。淡浅扭头,朝远处正在猫爬架上打哈欠的鸡腿招招手,咱们晚上去吃海底捞怎么样?十点之后去,我有大学生折扣。
好啊。
淡浅已经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也只能徒增伤感。既然她想结束这场对话,初秋当然依她换了话题。
正好也很久没吃火锅了, 她很想念那里的猪肚乌鸡锅。
初秋拿起手机,拨通了淡锦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才嘟了一声, 就被迅速地接起,快到初秋都没反应过来,听筒里就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喂?
你你那边结束了么?
鸡腿屁颠颠地跑过来, 用毛茸茸的额头去蹭初秋的大腿。
差不多了。淡锦的声音顿了顿,变轻了一点,你是不是想见我?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那么急,虽然淡锦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什么宠溺,但初秋还是忍不住咧起嘴笑,我就是问问,你今晚有时间么?可不可以带我和小浅姐姐去吃火锅啊?
可以。
那边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好像拿手机的人已经在走的路上了。
温和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一会儿会路过地铁口,你要不要吃那里的板栗饼?
不知道为什么,板栗饼这三个字从淡锦口中吐出,就像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破天荒地说道起柴米油盐一样。
要吃,初秋眼珠转了转,旁边那个甜品店的蛋挞也称一斤吧,还有巧克力脆皮泡芙,要五个。我记得是不是还有个鸭脖店,要十块钱的豆腐皮和海带结,再要
她忽然顿住,眼睛连眨几下,我我不该和你说这么多话的,我好像还在生你的气。
哦。那边的人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
哦?!
初秋本来并没有生气,这下确实生气了。
淡锦又道:如果你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先挂了。
初秋都要气笑了:你挂,那你挂。
嗯。
那人应了一声,一秒过后,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
她居然真的挂了?!!
初秋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目瞪口呆。
淡浅叹了口气:你体谅体谅她吧,她一把年纪,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或许,她只是想千方百计地顺从你罢了。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傻子?初秋哭笑不得,照这么说,她连生气都没理由生了,毕竟淡锦那祖宗再犯傻,不也都是因为喜欢她。
你都说她是傻子了,还和傻子较什么劲呢。淡浅耸耸肩。
初秋无话可说。
过了快一个小时,淡锦和江嫣然都回来了,连同初秋和淡浅,刚好四个人一起去吃海底捞。四人约好一个小时后出发,江嫣然和淡浅都先回卧室换衣服化妆了。
淡锦留在初秋的房间,将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的板栗饼和甜点鸭脖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跪坐在桌边,细心地一盒一盒地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在初秋跟前。
因为是在暖气充足的室内,淡锦只穿着一件衬衫,衬衫袖子挽起几折,露出小臂上已经青紫的牙印。
初秋盯着那里,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想握起淡锦纤细的手臂,轻轻地亲一亲被自己咬青的地方,然后愧疚地道歉,说:对不起,很痛吧?
她回过神来,脸颊发烫。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想想而已,她不会将这种没大没小没羞没臊的事付诸实践。
少吃一点,不然一会儿火锅吃不下。淡锦轻声道。
啊?啊。初秋愣愣地点点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板栗饼要拿在手里吃,去洗个手吧?淡锦体贴地问。
嗯。
初秋觉得自己除了点头,什么也不知道了。淡锦离她好近,就坐在她的右边,古雅的香气,温热的吐息,一切的细节都在告诉自己,这个曾经遥远如神明的人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待在自己身边,覆手可得。
她偷偷地看着那轮廓完美的侧脸,心愈发跳得猛烈。
淡锦跟着她一起进了厕所。她骨折的左手还吊在脖子上,淡锦很自然地捉过她的右手,打开水龙头,先将自己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调试水温。水流涔涔地淌过那只修长清瘦的手,流进瓷白的洗手池,似乎也流进了初秋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