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神情突然一暗,胭脂心下大慌,忙要起身 。
苏幕已然抬脚踹翻了前头的水锅,这一脚极准,连锅带水直撞到顾云里的腿上,一下就撞倒了站在前头的顾云里,锅里的沸水“哗啦”一下漫过了他的腿,直疼得顾云里撕心裂肺一叫,脖间青筋都疼的暴起。
锅“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在不住地摇晃,干燥的地面上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顾梦里直吓得惊声尖叫,堂中也是惊呼声迭起,众人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了去。
胭脂见状骇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懵了,直看着眼前的残局回不过神来。
顾梦里慌忙蹲下身子去扶顾云里,一时间哭得泪流满面,看了眼顾云里的腿又猛地抬起头怒瞪着苏幕,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
胭脂心下大急,苏幕已然抬步向他们走去,胭脂急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苏幕止了步,低头看向她,眉头早已狠狠折起,眼里都透着噬骨的狠厉,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顾云里。
胭脂心下大骇,吓得直慌道:“您别……别这样,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牵连了别人,小的任你打骂便是,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胭脂真是怕极了他这样,都不像个人了,连一点点人的良知都没有,太可怕了,根本如同泯灭了人性,整个人都淡漠地都有些病态。
胭脂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么个人,她竟然和他耳鬓厮磨了这般久,如今想起来实在叫她后怕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丹青手:“关于真身。悄悄告诉你们,公子其实是个用心良苦的##,可惜他遇上了胭脂,被搅得乱七八糟,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马勒戈壁,说了等于没说!”
丹青手:“授权这个事,我也不太懂,不过我看jj的合同应该作者不能管授权这方面的事,话说我看的时候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文盲,满脑子只有甲方乙方,旁的看不进去,绝望得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6章
苏幕垂眼看向胭脂, 见她抓着他的衣摆抖成了个筛子, 他微一挑眉, 默了半响, 这般一来, 身上的暴戾也慢慢淡了下来。
曹班主忙上前,一脸谄媚道:“苏公子, 您瞧这丫头抖成这样, 必然是吓着啦, 这般岂不是扰了您的雅兴?
不若您到楼上雅间坐一坐, 让这丫头也到上头缓一缓,末了必然伺候得您尽兴而归。”
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听着可真是叫人恍惚不已, 直把这戏楼当成了勾栏,曹班主仿佛就是里头花枝招展的老鸨儿, 只差一条手帕儿就可以挥着招揽客人。
胭脂死死抓着他的衣摆,不敢有一丝松懈, 心思都在苏幕身上,没留心其中的意味,否则一听这话只怕当即就要气背了去。
苏幕收回了视线,抬眼淡淡扫了眼曹班主, 手腕一抬,折扇轻轻一挥,“啪”地一声打在了胭脂的手背上。
这一下看似轻巧,却暗含力道, 直打在胭脂的手骨里头,手背一阵钻骨疼,胭脂眉头猛地一折,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苏幕不再理会胭脂,抬步往顾氏兄妹那处走。
胭脂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顾云里,眼里徒然泛起了水光,衬得一双眼灵动清润,只可惜满含怨愤苦毒。
这般不知良善为何物的孽障留着何用,他既然做不来人,那便不要做人了!
胭脂狠狠蹙起娥眉,一时间怒发冲冠失去了理智,浑身都抑不住的颤抖起来。片刻后,她猛地站起身往前疾行几步追上苏幕。
堂中些许人瞧见,皆瞪大了眼睛看着。
一旁的曹班主见状,瞳孔猛地收缩直吓掉了半条命,忙上前按住胭脂的肩膀。
胭脂眼神一暗,一个抬肩甩了曹班主,伸手为刀就要袭向苏幕的后颈 。
外头传来一声,“ 公子!”胭脂被叫得心头一慌,忙收回了手,抬眼看向堂外。
堂外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管事模样的人。这人面色焦急苍白,仿佛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一见到了苏幕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拨开人群疾步而来,伸手为掌捂着嘴边,附在苏幕耳边低声耳语,待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却见苏幕半点不急,面色一派波澜不惊,一时更乱了阵脚,直慌道:“公子?”
苏幕淡淡“嗯”了一声,末了转身淡淡看了眼胭脂,面上含着讽笑,眼底隐着冷漠淡然,胭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片刻后收回了视线,手执折扇抬步离去 。
胭脂太熟悉他这个眼神了,后头他们闹成那样,他便常常这样看着自己,阴郁危险。
就像猎食的狼,隐在暗处一眼不错地盯着,一旦失了防备,就会猛地扑上来,一下咬住你的要害,凶残致命,绝无还手的余地。
等到苏幕带着人出了戏楼,一路而去,胭脂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若是伤了苏家的公子,不止你跑不了,整个戏班子都得陪着你死!”曹班主一时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瞪着胭脂高声骂道。
胭脂闻言微微垂下眼睫,眼眶微涩,眼里慢慢湿润起来,唇瓣微动了动,却说不出心中滋味。
视线慢慢落在了地上,他刚头一直看着那处,胭脂举起手做了一个和刚头一模一样的姿势,果然灰白的地面上出现了深黑的影子。
头顶的灯笼微微摇晃,散落下淡淡的光,一个手刀动作格外清晰。
楼中一时闹哄哄的,顾梦里的哭声夹杂着顾云里的低吟声,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出手相帮,有的安慰细语,一阵阵嘈杂声此起彼伏。
胭脂离得近,声音却又慢慢抽离而去,她僵立片刻,一想起他刚才那个样子,忽然如同被抽出了力气一般站也站不稳,一个寒战而起,顿时头痛欲裂至极。
戏班子的人帮着将顾云里抬回了顾家院子,便又回去收拾残局了,胭脂坐在外间等着。
顾云里烫得不轻,腿上的伤口泛起一大片水泡,没有一块好皮,一眼看去惨不忍睹。
待送大夫出了门后,顾梦里才哭着走了进来,看见顾云里便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
顾云里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得像死人,腿上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泛疼,他看着顾梦里泪流满面的模样,忙强撑着缓声安抚道:“梦里,没事呢,就是瞧着吓人了些。 ”
顾梦里闻言哭得越发伤心起来,“这人好是可怕,不声不响地就来这么一下,叫人根本反应不及。 ”
胭脂坐在外间,垂眼不语。
顾云里闻言一脸义愤填膺,皱眉恨声道:“行事如此暴戾残忍、目无王法,实在可怕,我势必要找到此人,将他送进衙门绳之以法!”
胭脂闻言差点暗喷一口血,一时只觉头昏脑胀,疲惫不堪。
她实在是吃不消了,晚间给在苏幕那头已然耗尽了心力,现下还要应对顾氏兄妹,这地府的差事是真不容易做,真是要活活把“人”耗死!
胭脂伸手按了按额角,缓了缓劲才慢条斯理开了口 ,“不能报官。”
顾云里闻言一愣,看向外间坐着的胭脂,以为她心中害怕,便开口缓和道:“胭脂姑娘不用害怕 ,公道自在人心,待我上衙门将这事报了官,这人自然无法再来找你麻烦 。”
顾梦里慢慢收了泪,见胭脂怯生生的模样,忙附和道:“ 是啊,你不必害怕,我们会帮你的,这人平日里一定没少做恶事,这次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旁人再吃苦头。”
胭脂直听得两眼发直,看着里屋二人一派天真,实在不忍心揭穿事实,苏幕这种破裤子缠脚的人,要想不让他继续纠缠,除非他自己揭过不提,否则就是个无休无止死磕下去的局。
可不说也是不行的,真让他们去报了官,岂不是别生枝节。
“这事因我而起,顾公子为了救我受了这般重的伤,实在让我过意不去,这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只公道一事还望二位莫要再提……”胭脂微顿了顿,半响才斟酌道 :“那人是扬州苏家的公子,家中穷得只剩下钱了,知县的四姨太是这个人家中送去的,听说极为得宠,她说什么便应什么,这枕头风一吹,进大牢的便就是我们了。 ”
顾云里:“...... ”
顾梦里:“.......”
二人看着胭脂一副呆滞样,顾梦里一阵错愕之后,愤愤不平道:“竟然有种事!”
顾云里只觉腿上的伤口越发疼了起来,他默了一默,忽扬声道:“知县不行便找知府,我就不信他苏家还能将手伸到府台大人跟前 。”
胭脂轻轻咳了声,默了一刻,缓声说道:“府台大人的正室夫人有个庶出的妹妹 ,几日前刚从苏家得了座大宅子,那得了宅子的姑娘昨日才刚满月......” 这宅子实际在谁手里 ,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
气氛彻底凝固了住,安静地落根针的声响都听得见。
胭脂看着他们二人,一时觉得自己太过,这般直白地将阴暗面一下揭开,撂在他们眼前,心思不稳的难免会一下大失所望,对这世道产生怀疑,从而再不相信人间能有正道。
胭脂想到此,忙微微笑起,开口缓和道:“这事只是因为咱们运道不好,恰巧碰上了,你们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别处一定会有不爱银子,不爱美人,不爱宅子,只爱一心伸张正义的青天大老爷!”
顾云里:“……”
她是说的对,可他为什么越听越玄乎?
顾云里突然觉得很绝望,天下真的会有这样的官吗,真的会有不谋己利,只一心为百姓的清官吗?!
若是有,那为何苏幕这样的人能这般逍遥法外,难道皆是钱权勾结、官官相护吗?!
胭脂没想到自己作为劝解的一句话,反倒让顾云里对官道彻底失了望,心中的正义之道垮了泰半。
作者有话要说:丹青手:“你们想象力好丰富哈哈哈,和龙子没关系,和胭脂有关系,胭脂一直带着一样东西呢,我这是不是一点点被你们给勾出来啊,可怕极了,我不能剧透了哈哈哈哈哈,还有敲碗等,哈哈哈哈哈,怎么想出来的,我快笑断气,”
第97章
胭脂见他们默然不语, 以为他们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便站起了身准备告辞。
末了突然想起说书人的命数, 好在这段时间说书人去了外乡访友, 不在家中, 胭脂忙看向他们郑重道:“这事还是莫要让伯父知晓得好,知晓了难免会担心气苦。且若是找到苏幕那头去, 指不定是个什么后果, 你们可一定要小心些。”
顾云里对为官者抱有多大的希望, 对正义有多大的渴望, 心中便有多么大的失落,他一时沉浸在失落之中脱离不出来,听到胭脂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顾梦里起身送胭脂, 闻言忙客气回道:“多谢胭脂姑娘提醒,此事我们心中省得。”
胭脂一步踏出屋外, 对顾梦里挥了挥手,“进去罢, 我过些时日再看你们。”若是过些时候还活着的话……
顾梦里止了步目送胭脂离去,又想到顾云里腿上的伤这般重,却无处说理,直难过地叹了口气才转身回了屋去。
胭脂回了戏楼已然大半夜了, 楼里的人早散尽了,整个戏班的人也都歇下了,堂中只余下一张张椅子,冷清寂寥。
胭脂站在堂中默了半响, 缓步走到戏台前,垂眼看着青石板地面,上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晚间根本没有发生那桩事一般。
胭脂一时只觉累极,苏幕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伺候,他上一世的心思再是难测,也没这般暴戾,如此实在叫她难以应对。
不过这一遭应该不会再找顾云里的麻烦,否则以他的性子,便是有再大的急事,也会留下几个小厮叫人好瞧。
只她自己便有些悬了,一想起他走时的那一眼,摆明还会再来找她麻烦,胭脂现下光想一想他那个性子,就头痛不已。
胭脂默了许久,抬眼看了看头顶的一轮圆月,这苏幕果然是只行走的炮仗,且一爆便是持续不间断的无限波及,根本拦不住半点,这不才一晚上功夫,就已经把她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撞墙自尽了了事。
胭脂静站了许久才缓步往屋里去,躺在床榻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无,满脑子都是他,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没睡着。
班子里的皆被吓得不轻,人心惶惶唱出来的腔儿都变了个调,听着都能觉出几分惶恐不安,曹班主无法,只得停了一日以作休整。
翌日,曹班主也没让胭脂上台打配,将她当作块抹布儿,干晾在了一边。
胭脂没了事做便闲得想东想西,整整两宿都没睡着。
第三日也没见苏幕找来,她不由暗松了口气,说不准多了个人触了这煞星的逆鳞,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便忘了这回事。
日头高起,戏楼里皆忙碌起来准备着午间的戏,大堂陆陆续续进来些了人,三三两两围坐在台下闲谈逗乐儿,等着开场。
胭脂百无聊赖至极,便靠着坐二楼栏杆上晒太阳顺道看他们吊嗓子,又拿了一把瓜子磕着玩儿。
芙蕖儿在下头忙得团团转,一抬眼见胭脂闲得个二大爷似的,脑门儿一下火窜上来,几步走到楼下,手叉着细腰作茶壶状,抬头看着胭脂骂骂咧咧道:“你搁那儿瞅什么,没看见人都进来了?就你这样的还想偷师,做梦罢,你就是再学个百八十年也没法当大角儿,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胭脂被苏幕这么一整,两宿都没能合眼,正憋屈着,闻言便垂眼瞪向芙蕖儿,慢条斯理切齿道:“我琢磨着你是欠削罢!”便一个翻身跃下二楼,直冲她面上掷了把瓜子,上手就拧她的耳朵。
芙蕖儿一急,忙沿着大堂回廊四下逃窜起来,胭脂正无聊着,便追着玩儿似的,跑几步就猛地上前拧一把,拧了便放。
一放芙蕖儿忙又跑了,没跑几步又被胭脂逮到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