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姜夙兴绕了无数个弯,最后终于顺着溪流,来到了一座小院。
院前有小桥流水,院中有亭台楼阁,一簇簇曼珠沙华。
水楼下有一方石桌,桌上摆了一壶酒,几份小菜。
一个一身翠绿长衣的男子背对着立在水楼前,头上戴着玉琯,一头漆黑的长发迤逦铺地,对方正在专注地吹着笛子。
那笛声悠扬婉转,听起来有几分小儿女的忐忑和激动。
姜夙兴记得这首曲子,在前世姜夙兴很小的时候,明正时常吹给他听。
师父,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儿?
叫《出嫁》。小醒喜欢听的话,师父教你好不好?
我才不要学呢,一听就是小姑娘思春嫁人的,我是男子汉,我不要学这个!
哈哈,好好好,不学不学。那师父教你玩鬼牌好不好?这可很厉害的。
鬼牌是什么呀?哪里厉害了?比白棠哥还厉害吗?
呵呵,小白棠哪里能跟这个比。你只要会用这鬼牌,不管是大鬼小鬼,千军万马,都能供你驱策。你看。
啊!鬼!我最怕鬼了!白棠哥救我!白棠哥救我!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鬼了,小醒乖乖,不要怕哦。
呜呜呜我不要,师父最讨厌了,师父是鬼!……呜呜呜,放开我,我要去找白棠哥,白棠哥呜呜呜……
白棠哥才十岁太小了怎么能保护你呢?师父才可以保护你啊,乖乖不怕哦,师父把鬼都赶跑!
不是不是!白棠哥才是最厉害的!师父不是!我要去找白棠哥,我要找白棠哥!呜呜呜……
怎么会呢?你看师父很厉害的,师父会变花,师父给你变朵花好不好?
……
想起前世里他每每被师父的鬼吓的哭起来的时候,师父那个着急哄他的模样,姜夙兴忍不住笑起来。
笛声停了,那男子转过身来,清俊的脸上笑意温润。
“小醒终于来了,为师还以为你在半路上被鬼吓着了,还想着要不要去接你呢。”
第144章 天地玄黄
“还说呢,您老人家走的时候也不跟我好好说一声,骗的我好苦。”
姜夙兴虎下脸来,他始终记得明正自爆元婴之后来到长乐以宸月的身份陪伴他的那段日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却是雪中送炭,加上后来宸月飞升离去,更令得那段日子刻骨铭心。他那时还不知道宸月就是师父,宸月的离去只是令得他有些遗憾,可宸月是鬼君,迟早要回归正位。千辛万苦回到西城却只能面对明正的灵位,可想姜夙兴的内心感受。
不过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所有人各归其位。从此以后,他是冥界鬼君,他是西城掌教,两不相干。在回忆过往时,也只是有无限唏嘘罢了。
所以姜夙兴也只是开玩笑。
“对不起。”宸月却忽然说道,他面色颇有几分凝重,“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只能那么做。”
“其实……”姜夙兴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这没什么。
却见宸月神情哀思,声音低缓:“你别看我是个鬼君,但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当日我要救你只能那样,正如今日我要见你也只能用这个法子……”
“师父。”姜夙兴略微提高了声音,大步走过去,笑着道:“听说今天是您的千岁诞辰?徒儿在这里给师父拜寿了。”
说罢,他便径直跪下去,给宸月磕了两个头。
“快起来。”宸月将他扶起来,拉着他在桌前坐下。
“师父,听蓁蓁说您要请我吃饭,就吃这些吗?”姜夙兴望着桌子上,那桌上的菜类肉品虽然看起来精致珍馐无比,但只要几盘。心想鬼君的千岁诞辰怎么着也不会这么点吧?又听方才宸月的话语间透露出的无奈和无力,姜夙兴不禁猜想难道这宸月这鬼君混的真的不咋样?
“你这个馋鬼。”宸月一笑,执起银筷挑了一块白色的肉放进姜夙兴的碗里,道:“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的。你若嫌不够,晚上还有宴会,届时看你能吃多少。”
是了,蓁蓁提过,晚上还有专门的生日宴会。
姜夙兴嘿嘿一笑,吃了宸月挑给他的肉。他初时没仔细看这是个啥,一吃到嘴里才发现这是鸡爪。但神奇的是,没有骨头,全是肉,吃起来真是爽利的很。
“师父,这鸡爪咋没骨头呢?”姜夙兴惊奇地道。
“我剔了啊。”宸月问道,“好吃吗?”
“好吃。”那鸡爪是用白水煮了又冷却冰冻之后在以调料凉拌的,吃起来冰凉酸辣,夏天吃起来很是可口。“没想到师父你厨艺这么好。”
其实他知道宸月的厨艺,只不过那是上一世。小时候他不爱吃饭,明正会经常下厨给他做些小菜来吃。不过这种福分,这辈子是没有过的。姜夙兴怀念明正的手艺,但那些他与明正相处的过往,都已因为一次重生而烟消云散。今生今世,他们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他也不说破,决口不提曾经,只说现在。
宸月却笑着道:“呵呵,你不是还嫌弃我做的菜不好吃吗,说比猪食还难吃呢。”
他一语惊人,姜夙兴睁大了眼睛,连吃都忘了。
天色不知何时渐黑,四周已是明月清风。
宸月执酒相倒,清秀的眉眼蕴着温润笑意,他看着姜夙兴,然后透过他看到前世今生。
“那个时候你才刚刚五岁,我把你从秋师兄那里抱过来,你哭声震天,死也不愿意跟你的白棠哥哥分开,搞得我好像人贩子一样。”
“……师父,你怎么知道……”姜夙兴张了张嘴,他震惊于宸月竟然知晓那些已经被时间轮回覆盖的前世。
“你以为重来一次,就能把所有过往的一切全部覆盖吗?”宸月看他那呆呆的样子,一下笑起来,“你都从来没想过,为何你一来到西城我就对你那么好?”
“难道师父你也重生了?”姜夙兴惊道。
宸月摇了摇头,他凝视着姜夙兴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深如水起来:“我一直活着,我看着你死,也看着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