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回忆向】

　　【凌霜主视角】

　　双刀一出，日月无光，映入眼帘的是被这雪亮刀锋衬得无比黯淡的山河与满地狼籍。魔族死的死伤的伤，残兵败将争先恐后地四下散开逃去，似乎是对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害怕到了极致。

　　凌霜上神一袭雪衣在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与那翩然青丝相映。她的一双眼眸中并无任何笑意，却是让人无端想到灼灼盛放的桃花，妩媚而多情。

　　神鸟青鸾一声锐嚣，张开羽翼便扇起一阵腥风。凌霜上神与青鸾的结合一向是所向披靡，除却魔君之下几乎是无敌手，她以双刀斩杀，青鸾以神火收尾，零零散散还想要逃开的魔军被浩荡的神火直接灼烧成灰烬。

　　上古有十大战神，凌霜为其中唯一一名女性，许多人不得知真面目皆以“冷面女子”揣度，却不知其私下里也是开朗大度。见魔族再次战败，心情大好，葱白玉指朝青鸾处一点，便示意它回到自己身旁。

　　“顾烨沉（注释1）不出，仅是以这些宵小之辈出来送死，最终怕也是在酝酿着什么大风暴。只是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无需太过压抑着自己。”

　　安稳坐于青鸾背上后，凌霜手掌一翻，青花酒壶立马出现。劲风将浓醇酒香吹散千里，与战场上的疮痍满目格格不入。

　　她自出生起就知一生要为天界征战至死，既无怨怼也无感伤，只是行事作风愈发肆意，无甚女儿家的娇气。哪怕千年前一头撞进了温聿仙君的温柔情网中，也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两人育有一子，号称“青云”，便也是后来的上仙沈云肆。

　　＊

　　沈云肆从前名字叫“沈云”，乃是母神凌霜所取，被父神温聿嫌太过女气，又希望他潇洒恣意一生，便在后面擅作主张地加了个“肆”。

　　温聿仙君很满意，小青云很满意，唯独凌霜上神郁郁。上神深感自己的品味遭到了质疑，与仙君在圣地瑶池之畔的缭绕云雾间杀了一局棋，最终黑白子交换了几轮也没能取胜，还是闻讯而来的挚友司命星君帮忙扳回一局。

　　此为前话。

　　凌霜上神凯旋而归时，温聿与司命两人双双伫立于云环雾绕的天宫大门等候，倒是让守门天将乐得清闲。两名俱是风华绝代的男子眉目如画，却让含笑卸甲的凌霜莫名想起了黑白双煞。

　　她足尖一顿，脚步停在了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向各着白衣黑裳的两位男子。

　　一般在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就是小青云又犯了什么事。上次才骗了凤凰一族的小姑娘以红莲业火烤酒喝，把凤族长老气得火冒三丈，却不知这次是做了什么荒唐事，两个人的脸面加起来还不够，需得她这个母神出面挡一挡。

　　容颜绝色的女子重重落地，踩得那云层都是震了震，战甲尚未褪去，银亮双刀安稳归于鞘中，却是挡不住那战场上带来的凛然锐气。容颜清俊的温聿仙君不复以往的笑容，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轻声嘱咐了几句。

　　凌霜面色骤变。

　　司命星君永远是那一副清寒的模样，仿佛地界雪山的霜冻都及不上他那张终日摆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而此时也是明显地流露出了几分焦急。若非十分重要的事情，三人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大战真的会在三年之后到来，星君确认推算无误？”

　　待凌霜上神腾云朝凌霄宝殿急匆匆赶去，温聿才回过头微蹙着眉问了司命星君一句。

　　“魔君已开始排兵布阵，假以时日若是阵势壮大，对天界也是不小的隐患。若是不能早些直接掀起战争，怕是之后的代价会越发惨痛。”

　　司命开口，黑沉沉的眸中不知在酝酿着怎样的情绪。

　　＊

　　下雨了。

　　天界虽是四季如暖春，但也有雨露灌溉。她腾云一路疾速赶去，连翩飞的裙袂被雨水沾湿也未作理会。一双桃花眼不再妩媚动人，而是流露出与这尊贵的身份不相匹配的焦灼来。

　　不顾平时定下的规矩，凌霜头一次粗暴地推开仙童往大殿里闯去。瓶瓶罐罐“哐当”坠落一地，破碎声在身后接连响起，她却是充耳不闻。

　　“赤檩？”

　　与料想中的不同，站在那里的人并非是龙凤两族的掌权者，而是继任的太子。凌霜眉头一皱，却也觉得一直压在肩膀上的重担稍微轻松了些许，毕竟与实力相近者谈话是要好商议一些的。

　　见凌霜上神是以这样的无礼态度闯入，青年赤檩明显不喜地皱了皱眉头。十大战神虽然是与他实力相当，但龙凤两族的尊崇地位可是凌驾于三界大多数族群之上。将要大战的消息的确是他命令司命星君放出，目的也确实是引凌霜上神前来，但当正主火急火燎赶到时，赤檩又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了。

　　“想必上神如此急切赶来，也是因为听到了三年后就将最终大战吧？”

　　他声音沉稳，倒是不慌不忙。身为龙族太子，在非必要关头根本无需加入战场，而十大战神是要冲在最前面的，随时都会有身亡陨落的风险。赤檩倒是不觉得凌霜会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两人的孩子青云年纪尚小，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

　　他猜的果真没错。

　　赤檩眯了眯眼睛，遮住了那抹显而易见的嘲讽情绪。强令司命将消息放出，他想见到的也不过是让凌霜亲自过来找自己――临终托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自然是现在才最好。

　　“最后一役我自当是要为天界效力，听闻赤檩太子无需上战场，可否帮我一忙？”

　　凌霜向来直来直往，虽然是有事相求，但也没有拐弯抹角。三年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一段不短的时光，而在天界对于永生的仙人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她没有时间再去拖延，也知道自己在战场上面对魔君毁天灭地的攻势不一定能够存活，便也只能在此做好万全准备。

　　“凌霜上神言重，赤檩何能帮得了上神？”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是要说什么，赤檩还是故作姿态地悄然与她拉开距离。这样的心理博弈他已经是就驾轻熟，若是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必将是让对方主动来求自己。

　　他不愧是工于心计多年的龙族太子，疑惑的神色一露出，向来冰雪聪明的凌霜上神也是忍不住直接上了钩。天下有巾帼英雄本不让须眉，但为人母则是把更多的柔情倾注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若是平时的事情她或许还会思虑再三，一旦涉及到了小青云，立马就陷入慌张。

　　“太子必定能帮上――最后一役凶险至极，魔君为祸三界多年，必将是倾天地之力将其绞杀殆尽，所以到时哪怕是温聿那样的文官也极有可能要加入战局，我儿青云尚小无需上战场，看在我也算是与龙族相交多年的面子上，还请赤檩太子稍稍照拂青云一二。”

　　她语气急切，眸中难得地漾出些水光来。

　　美色对于异性来说应当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哪怕凌霜已育有一子，赤檩还是在撞入那双桃花眼的微波粼粼中时晃了晃神。而尽管如此，还是在稳住心神后狠下语气来，目光瞥向别处，并未再与她对视。

　　【温聿主视角】

　　无人知道那一日的凌霜上神与龙族太子赤檩到底具体地说了什么，温聿只知两人不欢而散。荏苒时光匆匆而过，最后一役的喧天锣鼓也是敲响，众志成城之下魔君一人难敌千万兵马，与海族圣女同归于尽。

　　凌霜侥幸活下，却也因沾染噬魂鬼气而时日无多。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如何，又去了已贵为天帝的赤檩处。想要一同前往的温聿仙君被拦下，却在看到妻子在回到自己身边时，难得地沉了脸来。

　　往昔明媚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森然冷意，凌霜支开小青云，只在他耳边短促地说了一句话：“赤檩想将青云要去，延续我的位置，培养成下一个战神。”

　　当年的星宿中点亮一颗，她便是沐浴着圣光诞生，滔天神力是因天界而生，也是注定要为了天界而战。只是看似风光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的苦痛除了凌霜上神外也只有温聿才知晓，若是她把一身的灵力功法全部传给儿子，青云必将又要循规蹈矩地过完这一生，将自由牢牢捆缚在此处，永生无法脱离。

　　把青云拱手送去作为棋子，身为人父的温聿仙君自然是不情不愿。而他自知也无力挽回妻子逐渐散去的魂魄，万般无奈之下，决心以自己的死，换来妻儿的生。

　　温聿仙君有一桃花扇，是以仙气凝结而成，神似凌霜上神眸中桃花万千。两人以此定情，凌霜出生入死也要以此相伴。

　　那日赤檩答应温聿以他魂魄相抵，换得凌霜魂回，最终还是以食言告终。若温聿死去，凌霜不久于世，很大可能就会将满身灵力传于青云，才可让他有利可图。只可惜夫妻俩仿佛是铁了心一样，到最后也没有肯答应下来。

　　魂魄弥留之际，他无比珍重地将桃花扇放到司命星君的手上，是不愿意让所爱之人看到自己魂飞魄散的模样。最终桃花扇也凝结成了星君的桃花簿，陪他一笔书万世，爱恨永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