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澜本想亲自为子约报仇。
他已经悄悄回到京城,只待养好伤,便会向杜昭请命,亲率大军直取石安。到时候战场上见真章,只要携千钧之势打到石安城下,叫李氏父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总有血债血偿之时。
没想到司徒绯竟先一步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解除了李克明。
可怜平南郡主一片痴心,子约你在天之灵可曾见到?黄泉路上你若走得慢些,说不定会等到她,相携转世,到时不必有恍若天人的容貌风姿,也不必有显赫一时的权势地位,只盼你们能从懵懂孩童一直活到垂垂老朽,幸福美满地过完他生。
明月双掌合十,向天祈求半天。
谢平澜叹了口气,道:“王家没有什么人了,我们就代子约做这个主吧,为郡主在他的坟旁边建一座衣冠冢,年节祭日供奉香火,好歹是个念想。”
“好。我去同素约和香絮说。”
就算这样,明月心里也很是不甘,道:“李克明是死了,李韶安还活着,他的侄女甚至还当上了太后。”
“这是你我该为子约做的,早一日打到石安,便早一日报仇。”谢平澜伸手过去,攥住了明月的手,这次受伤之后受条件所限,治疗休养都马马乎乎,他又耗了不少心神,是以恢复得很慢,到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明月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谢平澜又道:“不过在那之前,需得先把后患处理了。王桥卿带着那么多人一藏就是两年,是时候动一动了,咱们先想办法除掉汤啸!”
第175章 环环相扣
谢平澜其实早有除掉汤啸之心。
有这么个害群之马呆在密州军里, 引得杜昭麾下派系纷争愈演愈烈, 更何况汤啸手段狠毒,霸龙岗之后他有意无意地针对谢平澜, 不除去早晚会成为祸患。
只是汤啸手底下有不少人在为他卖命,杜昭对他又留有旧情,一击必杀的机会不好找。
后来谢平澜离开密州军, 去海边的小渔村呆了一年多, 事情也就耽搁下来。
没了他在杜昭旁边碍手碍脚,汤啸越发滋长了野心,由这次谢平澜遇刺的事看, 汤啸如今胆子极大,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说,这一次谢平澜打的并非无准备之仗。
对付汤啸,他布局甚早。
甚至于汤啸那所谓的密州嫡系当中还有人甘当耳目, 时不时给他通风报信。
且说谢平澜下定决心,立刻着手布置,通过天行的秘密渠道对话远在邺州的费长雍: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弄到一批粮食, 数目大约在八百到一千石,运到开州去低价卖给他, 有了这些粮,费长雍想安然度过粮荒去不可能, 却可以解燃眉之急,少饿死不少人。
唯一的条件是叫龙秋横带着人去开州接货,到时候粮食拉走, 龙秋横和原先霸龙岗的人留下来,帮他做点事情。
谢平澜知道,消息只要传过去,邺州那边没有不答应的。
对费长雍而言分身乏术着了朝廷的道儿,再弄不到粮实是撑不下去了,谢平澜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而龙秋横只要听到谢平澜找他,就该晓得是到了当初二人约定的时候,谢平澜利用他不假,他也要借助谢平澜为当日霸龙岗的上千名兄弟讨还公道。
到是明月有些不放心。
“去哪里弄那么多粮,要不找宋家帮忙瞒天过海吧。”
此次邺州粮荒虽是朝廷搞出来的把戏,密州军可也不是开善堂的,随即故技重施,对己方诸州的粮食进行了军管,开州打来打去的早就缺粮,其它地方粮食都是有数的,别说近千石,哪怕调动个百十石粮都不可能瞒过汤啸。
谢平澜却道:“不用,村子里有存粮,王桥卿和你娘他们很快就要来京城了,用不到那么多粮,索性走之前全都处理给邺州。”
明月不由地大为佩服,这才叫环环相扣呢。
谢平澜安排龙秋横做除掉汤啸的先锋官,也不能干等着他秘密潜来京城,还得做点其它的铺垫,以便到时自己不上阵,也有人在后面摇旗呐喊。
“公开子约的死讯吧。”
很快密州军上下都听说了督察使王子约已在石安遇害的消息。文官文官,除了做官,还都是文人,王子约既是他们的同僚,亦是王渊大家的嫡孙,死讯一传出,引得无数人感伤,不管和王子约熟不熟,都要前来吊唁一番。
京城这边的更是知道谢平澜前段时间带着人去石安,一番恶战,火烧石安官仓,带回了王大人的骨灰。
谢平澜受伤甚重,刚刚脱离危险。
一时间去探看的人络绎不绝。
去归去,大多只是放下补品礼物就回来了,见不到谢平澜本人。
负责给谢平澜治病的是前太医左已平,医术高明脾气也大,杜大帅亲自探望也不过呆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被他给客客气气地请出来了,更何况旁人。
但其实谢平澜悄悄见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之前有亲人在两年前相传已经葬身于霸龙岗的那场大火。他们看望过谢平澜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奇特,有激动欢喜,亦有隐忍愤怒。
像是风暴到来之前,平静的海面下巨浪在涌动。
就在这紧要关头,密州军在南下永州的正面战场打了场大胜仗。
其实并不奇怪,密州军这边的将领是北线统帅童向雁,而朝廷方面领兵的却是平南王司徒翰。
司徒翰得知爱女在石安身亡,尤其知道的还是内中详情,即使这么多年带兵打仗早修炼得心如磐石,也不由地大受影响。
他年过半百,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论溺爱还在长公主之上。
本来朝廷军就既缺粮饷又缺士气,全赖他指挥有方,一晃神的工夫败局已定,司徒翰无心纠缠,率军撤出数百里,连让数城,到叫童向雁捡了个大便宜。
消息传回京里,杜昭麾下的将领们激动异常,简直就像过年一样。
他们才不去管司徒翰为什么会败,只觉着用兵如神简直像个老怪物一样的平南王爷终于撑不住了,这是老天爷在保佑自己一方,杜大帅天命所归,有真龙天子之相,照这样下去,用不多久就能打到石安,把大赵朝廷彻底推翻。
这些天谢平澜对外假装伤势沉重,到是趁机好好补补元气,调理了一番。
其实他伤早好的七七八八了,没有外人来,自也不用劳左已平在旁边守着,明月他这里和子约那边两头跑,另有巫晓元、连丰几个长起眼色,盯着往来的官员。
这天傍晚,连丰就悄悄领了两个人来。
当中一个名叫陆长勇,此人早几年在邺州还算有些名气,是和陈佐芝作对的一个土匪头子,后来陈佐芝占了大化,他自忖站不住脚,和刘麒刘小妖一起投奔了汤啸,在帮着汤啸坑死孟黑之后,就算是献上投名状,正式成了密州军的人。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鸡台山那会儿和谢平澜套了句近乎,说“世子爷,您在浦襄时,我有几个兄弟想要帮忙,可惜最后都折进去了。”
浦襄相助最后被点天灯的是他手下不假,但当时都是谢平澜的侍卫联络的,三分看交情,七分看银子,鸡台山是他和谢平澜第一次见面,汤啸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过后心里还是犯膈应。
于是陆长勇就不咸不淡地靠边站了。
谢平澜没花什么功夫就真真正正把人拉了过来。
陆长勇起不了太大用处,能知道汤啸的动向,赶着要见谢平澜的是另外一人。
他和陆长勇都是一身小厮的打扮,进门先恭恭敬敬向谢平澜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陆长勇小心介绍:“谢大人,这就是我以前跟您提到过的汤言兴汤把总。”
谢平澜这时候当然不能再装作伤得很重,倚着被子坐在榻上,叫连丰给二人搬来椅子,道:“坐下慢慢说吧。”
这汤把总别看官不大,要看在密州军里跟着谁,管什么。汤言兴祖籍密州,和汤啸同乡同姓,在汤啸手底下干,地位自然不是陆长勇能比的。
谢平澜也挺好奇,他跟着汤啸干得好好的,也没听说犯错受罚,何以要冒着奇险通过陆长勇投奔自己。
汤言兴在外头听到不少传闻,这会儿亲眼见着谢平澜好好的,松了口气,道:“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卑职跟着陆兄出来得久了,容易惹人怀疑,这就长话短说吧。大人怕是还不放心卑职,想汤某一个密州人,和汤啸是同乡,又跟着他干了好些年,担心卑职使计诈降。”
谢平澜目光温和,嘴角含笑:“说说你的理由。”
汤言兴深吸一口气:“卑职实在受不了他以‘养蛊之法’用间。这几年咱们密州军的谍报屈死了多少,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谢平澜目光微凝,由“养蛊之法”隐隐猜到真相,但他唯恐自己听错猜错,必要叫汤言兴自己说出来,问道:“什么是养蛊之法?”
“汤啸管着用间,成功派去敌人那边的秘谍若有十个,他会在十个人里头挑选一到两个他觉着有前途的,然后牺牲掉余下那些自己人,去喂蛊王,被牺牲的那些秘谍下场通常都很惨,大家只道是他们自己露出马脚,被敌人发现,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汤啸在暗中主导。”
“可有证据?”
“没有。”
谢平澜没说话,这到是汤啸会做的事。
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只靠着空口白话很难令杜昭相信。
汤言兴自己也知道,见谢平澜不吱声,立即道:“大人,卑职来找您不是要说这个,童将军那里打了大胜仗,汤啸召集手下,正商量劝进,估计这一两天就要有所行动了。”
谢平澜先是一怔,跟着暗自庆幸。
幸好汤言兴知道轻重,提前把这消息透露给了自己。
如若不然,汤啸带着一帮亲信抢在他动手之前拥戴杜昭称帝,谢平澜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管杜昭答不答应,只要事情还没平息,这当口有任何针对汤啸的行动都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汤、陆二人匆匆而去,谢平澜思忖良久,找来了明月,同她将利弊一说。
“那怎么办?”
“不等龙秋横他们了,咱们提前发动,抢一着先手。”
“然后他再劝进呢?”
“那样最好,做贼心虚,想以劝进来献媚免死,只会死得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重感冒,实在坚持不住了,休息两天哈。
第176章 先手
决定要抢一着先手, 这先手从哪里发动却颇叫二人费思量。
好在杜昭自己解决了这一难题。
军前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 杜昭褒奖过童向雁等一众将领之后,又一次前往王家祭奠王子约。
自从子约的灵堂搭建起来, 杜昭已经来过了数次。
子约和平南郡主的事他有所耳闻,平南王那里他也派了人去说和,可惜司徒翰断然拒绝归降, 誓要与大赵朝廷共存亡。
这叫杜昭不由地颇为感慨。
等在子约灵前上过香, 见王家冷冷清清,过来还礼致谢的是王渊仅剩的两名弟子,更多了一丝心酸。
“杜帅。”
杜昭认得, 眼前躬身施礼的人姓何名康,在书画上得到王渊几分真传,冲着他的师父以及子约,杜昭十分客气, 道:“何先生,毋须多礼。”
何康没有直起腰来,依旧毕恭毕敬道:“杜帅, 小人欲代师侄子约求杜帅一件事情。”
杜昭不由动容:“何先生,去花厅说吧。”
杜昭叫手下人都在外边等着, 跟着何康来到花厅,心想不知道子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势必要答应对方。
可任杜昭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何康是为子约抱不平, 请他治汤啸故意拖延营救,借刀杀人,意图置同僚于死地之罪。
不是杜昭一开始以为的何康因子约之死迁怒汤啸,人家有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