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璐回到自己的殿中,见什么砸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寝殿之中已然是一片狼藉了。
伺候她的宫女们,包括她身边最得用的鹦哥和鸳鸯,都只敢守在殿门外,谁都不敢第一个进去触霉头。
萧璐一人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之中,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公主。”鸳鸯眼尖,看到了萧璐右手隐约染上了血色,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殿里。“你的手受伤了,让奴婢为你处理一下吧。”
“哦,是吗?”背对着鸳鸯的萧璐抬起手来一看,果然她的右手掌心处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狭长的口子,此时伤口处还在不停往外溢着鲜血。
萧璐垂下手来,站在原地环视一周。鸳鸯见她这幅样子,知她心里的火大概方才都发泄完了,便放心走上前去,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椅子来,扶着萧璐坐了下来。
鸳鸯连忙回头冲着门外的鹦哥使了个眼色,鹦哥会意赶紧让手下的小宫女们准备清水、伤药过来。
清洗伤口过后,鸳鸯看清了萧璐的伤口,好在伤口虽然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却不是很严重。
“公主,奴婢要给你敷药了。”鸳鸯抬头看了一眼萧璐,她双眼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
鸳鸯只得手上动作加快了些,她接过鹦哥递过来的药瓶,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上一层。
鹦哥连忙跟上鸳鸯的动作,紧接着便替萧璐包扎好了伤口。
鸳鸯扶着萧璐起身到床上歇息,鹦哥则带着人收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刚才的一场发泄像是透支萧璐浑身的精气一般,从处理伤口到鸳鸯扶着她进了内室,服侍着她更衣、梳洗,萧璐始终一言不发。
“公主,好好歇息吧。”鸳鸯伺候着萧璐躺了下来。“今晚是奴婢值夜,奴婢就在外间守着,公主有什么事情唤我便是。”
萧璐睁着眼睛半天没有回应鸳鸯,鸳鸯只得起身,放下了萧璐床边的纱帘后,就要转头出去。
“鸳鸯。”鸳鸯都快走到外间去了,萧璐突然出声喊住了她。“你坐在床边陪我说说话吧。”
鸳鸯听了萧璐这话难免有些怔,说来她被皇后赐到萧璐身边伺候没几年的功夫,鹦哥却是打小就跟在萧璐身边伺候着的。但是萧璐性情古怪,别说身边待了多年的宫女,就是对自己的母妃――宸妃娘娘,日常都不会十分熟络。
再说她也是到了萧璐身边伺候了些时日后才知道,萧璐时不时地就会这样失控一次,不是伤了身边的宫女就是不慎伤了自己,因此萧璐的身边才会常备上好的伤药。
鸳鸯已经见识过好几次萧璐暴躁失控的模样了,萧璐今日的模样也着实反常,她一时心中忐忑,无奈主子发话,她只得乖乖上前在萧璐床前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家中也有不少兄弟姐妹,是吗?”隔着一层纱帐,鸳鸯看不清楚萧璐的脸色,只听到她说话。
“回公主,奴婢家里除了奴婢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还有两个妹妹。”鸳鸯不明所以,仍乖乖回答了萧璐的问题。
“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宫中吗?”
“奴婢幼时是和姐姐一道进宫来的,姐姐原先在昭阳宫伺候。到了二十五岁后得了皇后娘娘恩典,得了赏赐出宫嫁人去了。”说来鸳鸯的姐姐出宫后嫁的人还是镇国公府的一个小管事,家境还算富裕。鸳鸯姐姐在宫中的时候,在皇后面前有些脸面,这样的出身即便只是个宫女也能让夫家捧着她了。“家里如今富裕了不少,因此妹妹们都在家里、没有再入宫来了。”
“那你父母对你和两个妹妹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妹妹们比奴婢年纪小好些,她们出生的时候奴婢都入宫来了。”鸳鸯思索着说道。“哥哥走商常年不在家,父母跟前只有妹妹们承欢膝下,奴婢和姐姐在宫里头伺候主子们一年难得回一次家,父亲、母亲自然会更疼些妹妹们的。”
“那你和你姐姐会难过吗?”
“啊?”鸳鸯听到这儿不免愣了一下,方才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奴婢也有些不满。但是渐渐地,就适应了。”
“可我为什么就适应不了呢。”萧璐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祥云和白鹤,眼中闪过一丝愤慨和不甘。“我和她一样长在父皇膝下,为什么父皇对我始终不能像她一样的好呢?难道只因为我没有她的好运气,没有托生在圣宠不衰的柳皇贵妃肚子里头吗?”
鸳鸯知道萧璐话里指的是谁,自然是不敢搭腔的。
“打小父皇就是抱着她到处走的,听说连父皇最为器重的大皇兄刚出生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萧璐丝毫不在意纱帐外头坐着的鸳鸯并没有接上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不单有嫡亲哥哥,还有受宠的母妃,还有永寿大长公主这个外祖母。我有什么,一个只能皇后娘娘庇佑才能在宫中生存的母妃和日渐没落的外祖家。”
萧璐双眼慢慢模糊了起来。
“从小我吃得、穿得、用得,样样不如她,我也认了。”萧璐下意识地抬手在脸边摸了一把,满手是泪。“我当年心悦一个人,我怎么求父皇他都不愿意成全我。可是萧璇到了这样的年纪,父皇居然一口就允了她自己寻找心仪之人。她只带绿林一人出宫,必定是为了和谁私会、见面。可父皇和她的母妃竟然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事情漏出去了一点,都会坏了昭月公主的名声。”
鸳鸯听到这里,心中更是骇然。
再被皇后赐到毓秀宫伺候萧璐之前,当年还未出宫嫁人的姐姐不放心她,拉着她到一旁嘱咐。皇后赐她到萧璐身边去自有打算,她们身为奴婢无力反抗,只能从命。
姐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她过去后万事小心,遇事灵机应变,千万要保全自己。
萧璐此时说话时的情绪,难免让鸳鸯想到了数年前逝去的定安侯老夫人。
定安侯老夫人尚且还是萧璐的亲外祖母,萧璐疯癫起来照样能勾连定安侯世子下手毒害她。
若说鸳鸯刚刚还只是不敢接话,现在她就是根本说不出来话了。
此时纱帐中原本平躺在床上的萧璐,突然自己掀起了被子坐起身来,自个儿撩开了纱帐。
鸳鸯听见了动静,看向萧璐。
床上坐着的萧璐,满脸泪痕犹在,唇边却挂着一丝诡谲的笑容。
鸳鸯靠近床边的半边身子不由发凉,她身子一歪从脚踏上头跌了下去。
“公主恕罪。”鸳鸯从地上爬起身来,再不敢抬头看萧璐一眼,头抵着地跪在地上说道。
“恕罪?恕你什么罪?”萧璐容貌其实不差,此时她亦是最好的年纪,即便脸上没有丝毫妆容,仍然青春美丽。她微微俯身,对着鸳鸯笑着说道。“你来我身边虽然没有鹦哥时间长,伺候我却也是很尽心的,何罪之有啊?”
“奴....奴婢在公主面前失仪便是罪过。”鸳鸯哆哆嗦嗦地伏地说道。
当年皇后通过自己之手传递给萧璐的那瓶三息散,其实只在定安侯老夫人身上用了一半而已。分给定安侯世子的半瓶,还是鸳鸯亲手分装过去的。
剩下来的半瓶至今还躺在萧璐妆台上的暗格之中,思及此处,鸳鸯更是胆寒。
“放心,剩下来的半瓶三息散我留着还有用处,不会用在你身上,更不会用在我妹妹身上的。”萧璐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蠢笨,她知道萧璇动不得。
先不说颐华宫被柳皇贵妃管得滴水不漏,柳皇贵妃和萧璇一般都只吃颐华宫小厨房做的东西。
各宫都想安插人手进入颐华宫,但是包括皇后在内,没一个人成功过。
只有楚帝赐过去的四个女旗卫顺利地进了颐华宫,不是没人在那四个女旗卫的身上动过心思。只是女旗卫出身锦旗卫,家人、亲眷早得到了最好的安置,根本收买不了。
萧璇又是楚帝的心头肉,真要是对她下了手,楚帝只要查出真相,必定会让她以命来偿。
萧璐恨萧璇不假,可还不准备为了除掉萧璇而搭上自己的命。
“父皇既然已经替她将出宫的事情掩了下来,我再攥着这件事情丝毫用处都没有了。”萧璐抬手按在鸳鸯头顶处,鸳鸯立时吓得连哆嗦都不敢。“宫里的事情我吩咐鹦哥盯着了,宫外的事情就劳烦你为我打听了,可好?”
“好....好.....奴.....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为公主办事。”鸳鸯立刻一迭声地答应了下来,生怕自己回答得晚了惹萧璐不悦。
“好,你有这份心就好。”萧璐微笑着说道。“派人去给我母妃回个话,说我刚才不小心割了手,怕是有几日拿不了针。”
“是,奴婢马上就派人去传话给宸妃娘娘。”
“嗯,我要睡下了。”萧璐说道。“你去外头值夜吧。”
“奴婢遵命。”鸳鸯听了萧璐这话如闻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