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画工也只沾了超时代画法的光,真论起功底来并不算太好。这副画笺要是真能卖的火爆,很快就会有仿画盗版的,也可能有人很快研究出彩色画笺印法,到时候就会有新美人淘汰这个旧人。
还是得靠故事把人物撑起来,才有真爱粉长长久久地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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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重阳那天,书院放了假。
岳师兄岳肃与罗进、王思等几个师兄早早穿了雪白的新直裰,乘马车过来接他,去岳孤山的沈家别院参加诗会。
崔源也早早套了车,在车里放了重阳糕、菊花酒,一提盒花色点心、肉干和清水,如同自家出游般,备办得色色周全。崔燮拿书匣盛着新印的画笺搁在车里,让捧砚随自己同去。
岳师兄说:“沈家自有侍儿童仆招待,你这老仆小童就留他在家吧,你坐我们的车去就好了。”
崔燮笑着推辞了:“我家里今天也没人,单留他们在家也没甚意思。若诗会上真不许带别人进,就让他们父子去山里玩一天。”
别人都能去诗会见世面,赵应麟却被家人盯得死紧,只能跟着父祖去寺里烧香。他站在门口送别同窗时,那幽怨的目光落在崔燮脸上,险些给他脸上烧个洞出来。
岳、王几个师兄都不敢跟他对视,偷眼瞟向崔燮。崔燮却是泰然自若地回望他,拱了拱手说:“应麟兄放心,我会给你抄诗稿回来的。”
他洒然转身,爬上了自家的小车,几位师兄也上了岳家的大车。车夫驭马出了迁安城北门,碾过一路衰草黄花,朝城东北那座孤秀的小山行去。
外面的秋景也很有文艺气息,文艺小少年捧砚就掀开帘子,趴在窗边看着景。崔燮这等曾经点开网页就看遍全球美景的人对路边荒景完全不感兴趣,闭着眼睛默诵韩愈的《欧阳生哀辞》。
背着背着,马车忽然急晃了一下,车窗外传来一道明朗爽快的笑语:“这不是崔家的老仆吗?你家公子在车里?停一停,我跟崔家兄弟说几句话!”
捧砚回头叫了一声:“大哥,咱们车让人拦了。”又伸出头往外看了几眼,皱着眉说:“不大认得那人,穿着大红褶子服,骑着一匹黑缎子似的骏马,好不光鲜。”
外面已响起了崔源客气中带些紧张的声音,问那人是谁。前车里的岳师兄他们则带了些书生傲气,搬出童生身份和沈家诗会的邀约,告诫那些人不要轻犯他们。
崔燮凑到那边车窗前,伸出头看了一眼。外头那人却是已经打马走到了车外,朝他笑了笑说:“崔兄弟,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你了。本来我早想挑匹小马送你的,可前些日子叫家父教训得有点儿狠,一向没能出门,也没得着配得上你的良驹。今日能在此遇到,也是咱们有缘――”
他看了身后的同伴一眼,笑道:“我家有个别庄在这附近,里面也养着几匹能跑的口外马,你不如来跟我们骑马打猎,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天,岂不强如和那些酸书生做什么诗会!”
崔燮这才认出来,眼前英姿飒爽的青年就是那天顶着一张花脸的王项祯王官人。他想到那天他花花绿绿的脸就忍不住想笑,强忍住了,下车对他行了一礼,客套地说:“我与师兄们有约在前,不好中途爽约。若王兄有意,来日咱们再约吧。”
王项祯也从马上翻下来跟他答礼,爽快地笑道:“既然如此,就先让他们了。不过来日我必定要去你家的!就冲你这些日子为了哥哥搬家挪业的,哥哥也得亲自谢你――你等着,过两天我寻着好马就去找你!”
第32章
沈家别院建在岳孤山半山腰, 人迹稀罕, 景色清幽。到了山庄门口,崔燮就打发崔源父子去山里登高游玩, 自己袖了画笺匣, 跟同窗们参加诗会。
别庄清溪环绕, 廊亭曲折,满庄红枫黄杨环抱着高大素雅的建筑。花圃内遍是绣球般饱满的黄菊、白菊, 廊下更以陶盆栽种着红牡丹、紫袍金带、大红狮子球、斑鸠翎、褪姿白等名品。
灼灼秋花间着满树如云红叶, 摇落秋情。还有穿着红衫白裙的侍女花间穿梭,脸上因为忙碌奔波透出红晕, 人比花娇。学子们欣逢胜景, 都是才思纵横, 诗兴欲发。
岳师兄这是这山庄半个主人,见景生情,比别人兴致都高,带同窗们往花园去的路上就忍不住吟了首诗:“重阳院落栽丛菊, 小径秋泥犹带香。老叶霜花堪吟赏, 裁成新句对山场。草木不知愁迟暮……”
走近月亮门, 众人忽听到里面也隐隐传来一道清朗的吟诵声:“……清霜数朵水边净,落日一枝风外斜。为汝秋深慰萧索,酒酣聊取伴诗家。”
虽只短短四句,但诗中意境孤高清远,压得岳师兄那首律诗黯然失色,念都不好意思念完了。
他的人也有点黯然, 驻足院边踯躅着不往里走。院里那诗人倒没有打击他的意思,快步走出来问道:“方才是哪位朋友在外吟诗?倒是我打搅朋友的诗兴了。”
从月门后走出几名年纪在二三十岁的年轻书生,那个吟诗的走在最前面,见着他们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他身旁一个眉清目秀,肤色略黑的高个生员出来拉过岳师兄,笑着跟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姑表弟岳肃,这几位小友是他的同窗,都在适之兄座下读书,今日是跟着过来见见世面的。”
几个童生连忙行礼,沈诤又指着那个吟诗的书生说:“这位就是咱们迁安最有名的才子郭镛郭调阳。这位是丁酉科县试案首汤宁汤长平,写吊夷齐赋的虞启虞子兴,黄台张绩张博之……”
几位秀才年纪没长几岁,却都露出一种看晚辈似的宽容神色望着他们微笑,笑道:“原来是适之兄的学生,那就合咱们的学生差不多。”
郭镛还顺便提点了岳肃两句,挑出他诗中鹤膝、蜂腰、上尾的毛病。又教他作诗时要意在诗先,以意境、声韵、辞气为重,气脉通畅的诗才是活诗,那些零割碎拼只为符合格律的终究算不得上品。
岳肃听得心动神驰,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派向往钦慕之色,忘了适才诗词被比得渣都不剩的羞愧。别的童生也都渴盼地看着郭秀才,恨不能再听他作几首好诗。
沈诤这个主人便笑道:“咱们要教学也别在这儿教,先到席上坐着说吧。我已叫人备了新榨的菊花酒,三里河现捞的膏满黄肥的大螃蟹,还叫人请了三间房温妈妈和刘妈妈家的几个女儿。待会儿咱们赛诗,便叫她们几个佐酒,谁作得好就容他挑一个人来唱。”
几名书生的眼都亮了,这就开始搜肠刮肚地想好句子,期望待会儿一举夺魁。
唯有郭镛淡定如常,又或者说是早已胸有成竹,在别人满脑子都已是怎么作出好诗压服全场时还能想着这几个小学生,主动替他们问:“小友们是也作诗,还是作对子?既来诗会,也应有个胜负。咱们做生员的不好与他们比,倒可以给他们作个评委,选出好的也叫人度曲唱来。”
小友们也盼着作的诗能让美人传唱,打上个月就开始绞尽脑汁准备这场诗会,自然都是要作诗。
因这院子里的书生都是青衣方巾,童生是白衣儒巾,唯独崔燮穿着玉色长衫,头戴六合小帽――一试也没试过,就只能穿杂色儿――郭镛还特地问了崔燮一声:“小友入学几年了,能作诗否?”
他低了头,正好看见崔燮手里捧着个磁青纸的书匣,便问道:“你来登高秋游还带着书?倒是个好学的性子。”
崔燮低了低头,谦逊地说:“这里面倒不是书,是装了几张诗笺。晚生不大会作诗,今日来只是为了记录各位前辈佳句,带回去给我同窗赵应麟世兄看的。”
沈诤笑道:“也好,我们作诗时也得有个监场官,谁的好便记在笺上,不好的黜落。不过这笺纸哪还要你自备,我叫人给你送纸笔来。走走,我带你们去席上。”
宴席开在崔家花园里,席上先已坐了不少年长的书生,几个娇艳的妓女正在那里擎琵琶、理丝竹,陪侍着书生们说话。沈诤带着郭镛他们过去,那些生员不论,妓女们都忙忙地起身相迎,娇羞欲滴地看着这群年轻士子。
客席上的中年书生笑道:“唉呀,年轻人一来,咱们这些老头子便没人要了。”
沈悦笑道:“许兄莫恼,叫郭兄过来咱们这席坐,美人儿们自然就跟过来了。”
他把秀才们安排在中庭,童生们只能坐在廊下的副席,两厢泾渭分明。他自家表弟也没召到上席去,而是让他在下面招待自己带来的同窗们。
沈诤指了一个妓女过去陪儒童们坐着,待会儿也好吟唱他们的诗文。
那妓女虽然有些舍不得才子,坐过来后看着一群腼腆生涩的少年,还有特别赏心悦目的崔燮,那点儿不如意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挤到崔燮身旁,含笑问他们:“小相公们如何称呼?可要听奴奴唱个小曲儿劝酒?”说着话就想往崔燮身上挨。
几个同窗以为他人小面嫩,受不得这个,连忙大义牺牲身体往上挡,倒把他挤出了席。幸好岳肃这半个主人当得称职,从外头拉了他一把,他才没被直接挤到地上。
然而他身子还没站稳,背后就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隐带怒气的叫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岳肃小脸儿一白,唰地撤了手,崔燮险些给他撂倒了,扶着桌角晃了几下才站稳。几个同学也都拼命坐直了,不敢跟那位唱曲儿女娘有半点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