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嘲他?可人家的模样身条摆在那儿,嘲讽他穿得寒酸,自己这穿着好衣裳不及人家的监生服好看的又算什么?
他说不出话来,崔燮却说得出。他知道这三人约么是来找茬的,但看着这三人身上的衣裳就觉着高兴――毕竟是谢千户先穿了衣裳,还穿得那么好看,才能叫别人都跟风做起来的。
他从斋夫身后挤出来,对那三人说:“在下便是迁安崔燮,几位寻在下有什么事?”
那三人正看着他出神,一时说不出话来,费宏便走得稍近了些,跟他说了数日以来头一句话:“他们说要你看他们的新衣裳。”
看衣裳?不是来找他的麻烦,而是……爱特原设计师求认领么?
“原来如此,多谢费兄。”崔燮朝着费宏拱了拱手,费宏也随即还礼,与他同行的叔父朝着崔燮点了点头,算作致意。
李晏此时却不想叫他看自己的衣裳了,拉着缰绳想要离开,那马扬了扬蹄,尚未转开,却被一只手安抚下来。
崔燮已站在他马前,抚着马的额头,长辈般宽和地说:“三位的衣裳做得都很好看,若是腰缝得再高些就更好了。若是怕家里人改不好,也可去皮匠胡同寻于裁缝,我那件就是请他家做的。”
像谢千户那样天生腿长的人不多。要显出长腿来,腰线就得提高些,用革带压住,也能从视觉上拉长比例。革带系得靠下,就显得腰长腿短了。
三个武学生原以为自己是来羞辱人的,结果反而是先从外表上输人一头,又受了设计大师当面教导,内心十分复杂,拨着马灰溜溜地要走。
林监丞也看这三人的行事莫名其妙,见他们要走,便叫住他们问:“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父母是谁?在国学门外闹事,岂能这么容易就走了!”
崔燮出于一点爱护麻豆的私心,主动替他们求情:“今日之事是我给国学添麻烦了,回头便向监丞领罚。这三位公子只是来问问衣裳怎么做的,也没做什么,大人就放了他们离开吧?”
费宏凑上来低声说道:“崔兄不可,他们与我说话时,意思是为了羞辱你而来,至少要问清他们的身份。”
这么说来,是穿山寨的上门撕原作者了?
崔燮愕然看向那三人。李晏撇着头,没好声气地说:“我们又羞辱你什么了,就是看谢师兄那件衣裳穿的好看,听说是你做的,特地做一身儿过来叫你看看。不是还没你穿的好看……”
穿新样子的妆花曳撒竟还没人家穿青绸直裰的好看,这话说出来也是丢人。
林监丞这半天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那三人也不是来闹事的,只是看崔燮给人做了衣裳,就按着做了新衣裳来炫耀。
简直都是小孩子合气的手段,他这趟真是白跑了。林监丞忍不住摇头叹息,抓着崔燮问道:“你给谁做的衣裳?怎么为了件儿衣裳闹出这么大热闹来?”
崔燮无奈地说:“是给救命恩人做的。早年在乡里不方便见面,也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回家之后才得机会见面,就叫人做了两身儿新衣裳,他穿的好看,引了别人都做穿而已。不过学生是真不认识这三位公子,并非故意引他们来闹的。”
两身儿?张泰顾不得别的,一伏身拉住崔燮的领子:“你给他做了两身儿?他就穿了那件白的出来,那身儿是什么样的?”
……
武学生员当街撕打国子监学生,险些闹成惨案。
亏得三人一直没下马,跑得快,跑出数条街后才惊魂甫定。张泰拍着胸口说:“险些给斋夫揪下去,幸好没说出咱们的身份,不然叫人一折子告上去,一年都甭想出门了……”
李晏和昌靖幽怨地看着他:“你都揪住他了,怎地没问出那件衣裳是什么样的?”
算了,先拢拢身上的银子,去找那个于裁缝家里看看,或许那家里有现成做好的,能换给他们先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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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跑了之后,崔燮倒是被林监丞把回绳愆厅教训一顿,叫他往后不可再弄那些与学业无关的东西,惹来这些不三不四的公子哥儿。
崔燮垂手站着,温温驯驯地答应着。他只当那三个年轻人是嫉妒谢瑛关照自己,想着下回要送东西,得先叮嘱他一句,别告诉别人是自己送的。
他们却不知道,所有看他不顺眼的人,其实倒都是因为他爱学习才惹来的。若是他当初没在众人催促下搞出《四书对句》,而是一直画着美人图,做着服装设计,倒不至于有人打上门来。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林监丞怕他回家太晚易叫人堵在路上,便催促他早些回去,还派了个斋夫送他。结果这一路上安稳极了,别说是来打他的,就连第二批穿了白曳撒来炫耀的都没见着。
送他的斋夫还好心安慰他:“你别看那几个人穿的像个官家公子,挺有气势似的,其实也就是花架子。那天……最早是五天还是六天前我忘了,上午还是中午,我出来洒扫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这样白曳撒、黑斗篷,骑着马从国子学门外路过的,那才叫一个威风!”
他回忆起那天惊鸿一瞥的场景,不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那衣裳是怎么衬人的,那人是怎么衬衣裳的!我就瞧见他骑着马从门外一过,脸转过来看向咱们国学里头,目光如电,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肯定是谢千户!
崔燮眼前顿时晃过他清俊的容貌,霜雪般清寒的目光,仿佛也看见了他穿着白曳撒、黑斗篷,跨马扬鞭,惊鸿般掠过国学门前的惊艳模样。
对,他做那件衣裳就是为了这个!
就为了叫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将那一霎间飞驰而过的身影深印心中,无论何时想起,都觉得他英朗洒脱,无人可比。
第88章
自打进了国子监, 崔燮就没有在太阳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回过家。今日猛的这么早就到了家, 崔家上下倒都觉着奇怪,担心他是不是生了病, 或是在学里闹出了什么事故, 叫先生发回来了。
老爷和夫人都已不在, 他若再倒了,叫这一家老幼妇孺依靠谁去?
大管事崔良栋闻说他回来就跟进小院, 抢着替他换衣裳, 觑着他的脸色神情,低声小意儿地问:“大公子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今日这们早就回家了?”
崔燮原本没事, 叫他一提倒想起来了, 喝了口茶,看着杯口上方流转的烟雾说:“可不是有事,之前交待三家掌柜做的五年计划做出来了吗?这都过期两天了,也没见有人给我送过来。”
崔良栋心里一苦, 暗暗后悔多这一句嘴, 惹得他想起什么五年计划的事了。他们做生意的也是凭着老天爷赏饭, 谁曾做过那么长的远计划了?谁知道明年是风是雨,产地是不是什么都涨价,河上添不添新关……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皇上几时驾崩啊。
崔家这些店铺都指着到南边儿进货来卖的,路上翻一船货就能赔得底儿掉,哪有保证一年比一年强的。
这少爷还要看纸上胡写的计划关铺子, 这不是逼着人造假吗?就是写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到时候又不一定能收回钱来……
他心里腹诽着,答应的却不敢不痛快,强笑着说:“南货店的计划小人都盯着他们做好了,想来那两家也该好了。大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叫他们来向公子交待计划。”
崔燮换上谢千户送的燕居服,起身说:“不用拿到我院儿里,叫掌柜和帐房一道给我送到上房,我跟祖父、祖母和弟妹们同看。再叫人去胭脂铺里请崔启小哥回来一趟,让他把我要的调查表取来。你带三个掌柜的一并到上房,我这个人就爱有什么事摊开了说,免得有人不服,背后传些不尽不实的流言。”
他虽是崔府实际上的掌权者,但也不好搞一言堂,还是要发扬民主专政制度的优势,在家庭内部搞个民主投票的。
但这民主的结果是什么,他早已心里有数了。
崔良栋刚刚想着他不知世事,忽听到“背后流言”之语,又见他嘴角扯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觉得他这话是在敲打自己,老脸微热,连声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咱们崔家哪儿有那得欺心忘义,敢背后议论主人的刁仆?若有那样的人,我崔良栋头一个抡板子打死他!”
崔燮笑了笑,朝他摆摆手,率先出门:“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在上院等你。”